黛玉抬手,想揭开裴石那副冰冷生硬的面具,两人同在窄窄的树干上,他却微不可察地退了一步。

似要离开。

“你要去哪?”她立刻伸手拉住他,声音低而急。

裴石把人从尸群中捞出来不容易,那群活尸兽尸仍在循着气味蠢蠢欲动,很快便会聚在树下,自然不敢再多耽搁。

况且如今他的情况确实不应该待在黛玉身边,他无奈地只能开金口:“你好好在这坐着,别惹事。”

这熟悉的声音给黛玉满满的安全感,她露出浅浅一笑,忽略他语气里的不耐:“你知道赵安他们在哪儿?”

“在玄极寺。”裴石回答得简短。

“那你待会儿得来接我,我还有话要说。”她靠在树干上,歪着头看他,“没你,我下不去。”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像撒娇,却是实情。她的确哪也去不了——跟那回一样,她又被人放置在谁也不易触及的高处。

安全,也危险。

裴石将人掳走后,找了一个上风的粗树给人放上去了。

这既是避险之举,也是一种控制。

他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趁着树下的尸群尚未聚集太多,他身形一掠,纵身跃下。

北风撩动衣摆,她终于松了口气,靠着树干悠闲地望向远处。

微微一转身,便能看见因雷击破损的玄极寺屋顶。更远处,京城在暮雪中清晰如画。

她自嘲一笑:世间万事,果然站得高,看得远。

越来越多的活尸、兽尸围绕着这棵树,以及树下的裴石。他虽杀力强悍,但是兽尸活尸太多了,双拳难敌四爪,有些已开始向树上扒拉。

眼见其他人还没过来帮忙,一开始裴石和黛玉还有些着急,但很快他们俩都多此一举了。

并非这些兽尸活着的时候不会爬树,而是因为早已腐烂,一半身子才刚刚挪上树干,就因为肌肉脱落而重重跌落,根本撑不到上树。

堆得高些也许能碰到她,但前提是有时间。

府兵与护卫们循着尸群聚集之处赶了过来。一开始众人还犹豫是否能靠近,见那些活尸一心只想冲树上扑去,全然不顾身后被人包抄,反倒便于围剿。

况且,主子“高高在上”,很安全,还能指挥。

众人开始对活尸进行围剿,府兵举盾持枪冲在前排,预防活尸攻击的同时,持枪的府兵将兽尸扎住牵引分开,护卫趁势挥刃格杀,弓箭手则迅速清理试图爬树的活尸。

黛玉几番生死之后,心境已异于往日。

甚至在想,若能一把火烧尽,也不是难事,只是,那样她自己也得一块儿陪葬了。

这些死物,终究没有智慧。它们只会本能地执着在树上的人,当真是砧板上腥臭的腐鱼。

裴石虽腹背受敌,好在人多力量大。

他沉稳地周旋于尸群之间,身影宛如孤狼。护院与暗卫们接连杀入,很快便将尸潮清空,地面堆满腐肉与血污,变成座座恶臭难闻的“尸丘”。

雪下得更密,北风也更紧,穿林而过,呛人的腥气透过布巾仍能灌入鼻腔,叫人作呕。

卜旃和荀勇虽来不及细问前情,但仍依照黛玉吩咐,点火焚尸。各小队也陆续回撤,分头清理山林间腐尸,收敛死难同僚。

裴石已经如约将黛玉送了下来,她心中积攒了太多问题,可裴石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黛玉看着那些身穿黑衣的暗卫聚集在他身边,他们全然无声。裴石只是轻轻一点头,做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手势,众人便迅速四散,融入风雪之中,消失得仿佛从未存在。

见暗卫离开,她生怕裴石也要走了,连忙几步追上,低声问道:“在延义村之后……你还好吗?”

裴石转身看着黛玉,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他好似刻意保持距离。

她又问:“我听倪二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你一直都在终南山吗?”她声音微紧,像是在努力抑制情绪,“为什么不回贾府?”

“……你……”

裴石仍是沉默,冷淡得让人难以靠近。

“你不跟我说点什么吗?”黛玉声音变轻,怕他不耐烦,又像怕自己不矜持,“延义村的事……我不该冲动决定,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裴石很快道,“是我不小心,不是你的问题。”

她吊着的心总算沉了下来,抬眼望他,隔着那副冷硬的木面具,她只能望进他的眼里。

“左先生现在是府里的幕僚……虽说他为人有些不正经,但教书确实有一套。”显然,她想延续这个有回应的话题。

“嗯。”他低声应着。

“我要带赵安他们回去。”

这事非常要紧,黛玉全凭本能说了出来。

“应该的。”裴石道。

她垂下眼眸,嗓音轻了一些,“贾府如今在京中行事方便了许多……府里一切都好。”

话音一落,她心中叹口气。

她到底在汇报些什么?他又不是宝玉。算了,权当预习吧。

“府里现在负责京中施粥济民的事情……”

她其实要说自己也挺好的,毕竟他说过留在贾府全是为了自己,可如今却开不了口。

她想保持还有的矜持,可又叫她找不到说话的节奏,在对方的冷淡下,只得支支吾吾。

“对了,京中的活尸……也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该说自己很好。

贾府很好,希望他能回来。

说不出口。

巧嘴离家出走了,在回来的路上。

正懊恼时,裴石忽然问:“你晚上……还睡得好吗?”

她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她那木木的脑袋终于回过神来。

“我们上山是为了伐林烧炭……”黛玉这张巧嘴总算找回来自己的舌头,从前因后果开始,“昨日赵安他们搜寻山林的时候遇到了兽尸,有人受伤,赵安他们又不见回来,所以今天才安排这次扫山。”

“那人如何?还有上次延义村的护卫呢?”

“你是不是不记得他们的名字?”黛玉语气轻快了一点,“那个跟你一起去延义村的护卫,叫许栖。虽然行动不方便,不过在府里养着,跟着贾兰跑腿传话,他好像还挺高兴的,每天乐呵呵的。”

她望向远处京城方向,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昨日的王助……在送往医馆途中就没撑住,大奶奶帮他料理了后事。”

突一支烟花陡然升空,在雪幕中绽放成一朵盛大的火花,两人都抬眼看了过去。

她先一步缓缓转身,看着裴石,问道:“你为什么……让人杀死那些受伤的护卫?”

其实她心里已有了答案,。无论是许栖、王助,还是眼前的裴石,他们本身就是答案。

只是她需要一个交代。

“若不及时处理,只会尸变。”那个传信烟火炸成一响,他该走了。

裴石没有回避自己犯下的杀业,“与其手刃同伴,挥刀自刎,不如让外人动手。”

他从来不回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像今天他会在这里一样。

外人……

黛玉仿佛被什么扯住了心口,抬起头,望向他,“所以,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黛玉甚至不需要知道裴石为什么中了尸毒却没有尸变,这些都不重要。

荀勇尚且在府中受人非议,何况裴石是府中护院总领,在第一次向贾府之人挥刀时,他便不会回来了。

一个叛逃背主的人,反手相向,下人们也无从刁难主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口,他们都明白。

裴石曾经答应过帮她管家,但最后还是不告而别。

看到她眼里起雾,如今就算京中安稳,贾府声名显赫,但她一个人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她等的宝二爷也不知何时回来,府里没几个能安慰她的。

裴石终究于心不忍,道:“你若遇到什么难事,就到玄极寺找我。”

她当然需要裴石,但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了。

“裴大哥!你怎么还带着这丑面具!”

卜旃清亮的嗓音毫无预兆地打破尴尬气氛。她一放完那个烟花,远远看见两人神色不对,当即快步跑了过来。

从黛玉身边擦肩而过,凑到裴石跟前,她甚至顾不得寒暄,仰起头左看右看,很快便伸手突袭要摘下那毫无表情的面具。

哪知裴石动作更快,脚步一闪便退开了。见卜旃来了,他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要离开。

“哎不是,你跑什么啊!”卜旃大声喊道,满脸的不服气。她嘟囔着,“明明就是你,还躲躲藏藏的……做贼心虚!”

“林姐姐,你们说了什么……”

转头一看,只见黛玉垂着眼帘,那双素来清明的眸子此时泛了红,眼睑下泪水盈盈,尚未落下,却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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