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和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好在医馆近在咫尺。
依旧是除夕那日问诊的医馆老大夫坐堂旁边两个学徒兢兢业业地辨别着草药。许栀和走进去的时候学徒正摸准了老大夫写字不注意他于是暗戳戳打了个哈欠。
谁料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反应意外地敏捷他动作灵动地探出手重重敲在学徒的脑门上斥责:“专心些。”
许栀和步子微不可察地一顿。
她虽然没有那一日的记忆但对老大夫几句和他慈爱面容极其不像的说话风格还留有浅薄的印象。
还是熟悉的味道。
老大夫本还想接着训斥但门口的两道人影遮住了光他只剜了一眼悻悻摸鼻的学徒其中的意思很明显:看在有病人过来我先不与你计较。
学徒揉着脑袋将许栀和与陈允渡请入门。
老大夫经手的病人太多对两人并没有留下印象他瞧了两人一眼“谁看病?”
两人行动自若都不是皮外伤且气血看着尚可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谁问诊。
许栀和自发地走到他面前和他大眼对小眼“我。”
老大夫应了一声:“伸出手来。”
许栀和乖巧地伸出手在老大夫把脉的期间她抬头看了一眼陈允渡的脸庞。
后者微凉的掌心轻搭在自己的肩上微微垂下的鸦羽遮去大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夫瞧。
片刻后老大夫收回手他沉吟半响执起手中的狼毫在白纸上落字。
许栀和看着他眨眼间写了小半页纸心底有些惴惴不安。看大夫这沉重的神色难不成自己并非是有喜而是旁的病症?
“大夫”许栀和咽了一口唾沫
“唔。”老大夫三指轻叩脉案笔下速度丝毫没有放缓一张写完另起一张。期间抬头看了一眼许栀和见她神色惶然板着脸道:“尚可。”
许栀和:“?”
老大夫说:“你山根青隐先天命门火衰本元怯弱。子时胆经耗目劳神致少阳生发之气受遏;辰时脾经旺而饮食敷衍空釜添薪终难化精微非长久之事。”
许栀和没听懂他说的内容但不妨碍他语气中强烈的斥责意味传入自己耳中然后囫囵分析出他批评的点。
晚上不睡觉白日不起床身体虚弱需要调养。
“除此之外”老大夫见她一脸低落一改刚刚疾言厉色的模样“滑脉如珠走盘应指流利乃任脉气血充盈之征他一切都好。”
陈允渡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发出“噼啪”一声是骨节相撞
发出的声响。
许栀和还来不及消化就被声音吸引了过去。与她一样盯着陈允渡瞧的还有老大夫他捋着自己稀疏的几根胡须道:“你也是的娘子身怀有孕也不在旁边多加照料反任她昼夜颠倒。”
陈允渡:“是我失察。”
老大夫还想说什么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腹中的小孩才足月不久怕是今日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才知道这个消息于是讪讪闭嘴转了话题。
他是看着许栀和说的:“虽然你这段时间过得颠乱但好在他倒是乖巧顽强的很并没有什么事情。我刚刚开了方子温养十日调整作息按时用朝食。就算不为着孩子对自个儿身子也没坏处。”
老大夫的语气很和缓带着长辈的关切。
许栀和莫名眼眶泛酸她默了一会儿才问:“只用喝十日吗?我看……看其他人不都是从刚开始喝到生产吗?”
“情况不同你身子骨好得很现在不用喝。”老大夫摆了摆手“等到后面月份大了我再帮你开药。”
许栀和点了点头“多谢大夫。”
“这有什么可谢的。”老大夫和善地看着她“小童帮你抓药我有些话要嘱咐你官人。”
陈允渡看向老大夫
他低声对许栀和道:“我很快回来。”
一夜过去她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因为听到陈允渡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点头:“好。”
老大夫带着陈允渡去了后室。
在单独面对陈允渡的时候他脸上并没有带着笑容。在医馆坐堂问诊数十年他不笑的时候脸上自带一种沉稳、肃然。这样的情绪感染到了陈允渡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
陈允渡:“大夫要说什么?”
老大夫口中一番话说了数十年见陈允渡主动询问也不藏着掖着徐徐道:“娘子有孕十分辛苦衣食住行方面你身为郎君需要多加注意。现在天气寒凉她所用的被衿衣裳、鞋履都需要干爽长晒若是可以最好缝制艾绒软垫供她使用……”
他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提及。说完后他喝了一口手边学徒刚刚呈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后道:“你可听明白了?”
话是这么说但老大夫的心底已经做好了被接着提问的打算。陈允渡不是他接诊的第一个初次成为父亲的郎君也不是第一个听他稍显冗长“注意事项”的郎君没听清楚很正常他也没想着有人第一遍就能记全。
陈允渡:“明白了。”
“要是有什么模糊的问我……嗯?”老大夫眯起了眼睛盯着他“你都记住了?”
陈允渡思忖片刻,像是消化和复习刚刚老大夫耳提面命的内容,然后坦然抬头看着他,一字不差地将大夫刚刚说到的内容复述出来。
老大夫原还有些将信将疑,听到后面,神色越来越惊讶。
“这样好的记性,不学医可惜了。”老大夫摩挲着掌纹,又瞥眼背几味药材都吃力的两个学徒,踟蹰道,“不知郎君可有想法随我学医?”
陈允渡神色淡然地回望他,笑意浅淡而疏离。
也是,这样好的记性,便是想要埋没都难。老大夫想通,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两个学徒笨憨,但他尚还有些年岁好活,总能教的会。
想明白的老大夫道:“从前有郎君能够愿意听我说完这些的,都十不足三,能一次就记下来的,更是前所未有。看在你这般耐心的份上,我还想与你多说两句话。”
陈允渡:“大夫请说。”
“第一句,记得住,也要做得到。”老大夫微顿,“第二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允渡抬眸看着他。
“哎呀,并非是我卖你关子,”老大夫别过脑袋,“只是现在胎儿尚未成形,说这些为时过早。”
陈允渡:“那要到什么时候?”
老大夫唔了一声,似真非真道:“得到十月了。”
差不多是孩子刚出世的时间。
“那时候如果你愿意,我再说与你听。”
陈允渡垂眸片刻,问:“和谁有关?我娘子,还是……他?”
老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意思是和肚子里面的孩子相干。
“那算了。”陈允渡瞬间失去了求索的欲望,“不说也行。”
老大夫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刚刚复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小子背有关妻子的部分十分郑重,背到有关孩子的部分则是一笔带过,草草结束。
陈允渡不在意自己现在在他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他只是想起了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老大夫说的就算不为了孩子,对自己也是好的。
这就够了。
老大夫经历了一系列的惊讶,呆愣,欣赏,无语和气郁,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他缓缓平复心情,渐渐地,他似乎察觉出了面前郎君的意思。
他遣散了在旁边看着的小学徒,语气带上了一抹复杂:“恕我直言,小郎君你是不是……”
他话音消弭的恰到好处。
陈允渡没有遮掩,“此事正是我想询问大夫的。和她成婚之后,我曾让郎中开药,避免她年少怀胎。但——”
后面的话不需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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