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您亲自找我。”庄清蘩如常带着微笑,主动朝对面走去,并略略弯身,给足了林公公尊荣体面。

无人不卖这位天子近臣一个面子,毕竟林公公是陪着徽帝一起长大的内侍,徽帝更是称其为家臣。

“您这话说得可折煞我咯,下午那会,实在走不开,派了新来的徒弟小顺子去接您,他可还好用?”面对年轻丞相的礼遇,林公公也习以为常。

太监的徒弟,怕也是干儿子吧,庄清蘩看破不说破。

“难怪相见便觉面善,原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庄清蘩顺着林公公的话接下去。

二人逆着人流的方向,走在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宫道上,两侧是红墙黄瓦。

偶有几个宫女太监路过,远远地便朝二人行礼问安。

又寒暄了两句家长里短的闲话,庄清蘩向林公公旁敲侧击徽帝的意图。

林公公听了一辈子的话外音,就如喝水用饭般家常。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嗓子,带了几分语重心长的模样嘱咐:“我同您说句贴心话,一会见了陛下,莫要做那宁折不弯的竹子啊。”

“谢公公的提点,只是何出此言?”庄清蘩含笑接话。

“还不是为了刚刚宣政殿内的事。您到了齐安,该睁眼还是闭眼可要小心思量,切莫扎伤了眼睛,变成独眼龙。”林公公深深打量了庄清蘩一眼。

“若真做了独眼龙,那我也可以提前致仕了。”庄清蘩依旧笑着打趣,不正面回答。

林公公听了也是一笑,不再劝,一路无言。

“臣庄清蘩参见陛下。”庄清蘩朝徽帝揖手行礼。

徽帝已然换了一身天蓝丝绸道袍,上面用银线绣满了云纹,背后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仙鹤。

徽帝旋即让庄清蘩免礼,还唤人赐座赐茶。

一侧的太医院院判有些尴尬地站着,似正要照例为徽帝请平安脉。

这黄院判是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庄清蘩奇怪,怎今日来请脉的不是院使而是他。

“龙体康健为先,臣先去殿外等候。”长袍还未沾上交椅,庄清蘩就要告退。

徽帝向来在这些私事上计较万分,又不是下梅雨的季节,她可不想触霉头。

“你就在这候着,无妨。”徽帝罕见地留下了庄清蘩,将手腕放在白釉腰圆形脉枕上,任由太医搭脉。

庄清蘩将一双眼埋在青花瓷盖碗之中,茶香氤氲,扰扰叶心沉在碗底,贴在白瓷内壁间,像两个难舍难分的闺友。

御案上摆了一个错金博山炉,里头的龙涎香袅袅飘然,香气缭绕在静悄悄的殿内,更衬得徽帝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黄院判诊脉最是费时,庄清蘩是领教过的,他每每先将书中的长篇大论先搬出来,恨不得从神农尝百草开始云云。

徽帝又不是从医的,自然不能每一句都听得仔细理解,于是说得他有些不耐了,呼吸声都重了几分。

眼见猛虎亮出锋利的爪牙,黄太医立刻凝练说法,总之徽帝身体没有大碍。

庄清蘩想也不能全然怪徽帝耐性差,明明是能一句话说明白的,却要弯弯绕兜一个大圈子。

听到自己身体康健,徽帝面色才好看了许多。

庄清蘩看着冒虚汗的黄太医,尝了一口茶,将喉间微微笑意压下去,也算有人能治一治这太医不说人话的喉疾了。

不过庄清蘩也佩服这些太医。

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组织这么长的一段之乎者也,是不容易的。

想来若是走科举,虽不能当天子门生,做个小官还是成的。

黄太医末了又嘱咐了徽帝两句,还开了一剂固本培元的药。

就像学堂的夫子总会在你的文章里挑出一点“错误”,以证明自己仍有用武之地。

“皇后腹中龙胎如何了?”徽帝收起略带酸乏的手腕,像一个寻常关心爱侣的丈夫一样询问太医。

“啊?”黄太医收拾脉枕和药匣子的动作一顿,瞧了庄清蘩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庄清蘩自是将黄太医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却没动作。

徽帝什么都不吩咐,就是允她听。

见徽帝都不说什么回避的话,黄太医自然据实以告:“皇后娘娘的龙胎大体无碍。只是娘娘近来忧虑多思,母体不宁,恐会伤及胎儿。”

真是惊雷般的变数,庄清蘩垂首,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王皇后是徽帝的第二任皇后,伴驾多年,膝下至今并无一儿半女。

沉寂多年,如今突然怀上龙胎,消息也瞒得一丝不漏。

如果不是徽帝有意透露,庄清蘩也要等月份渐大,才能知道此事。

“皇后母子全权托付给你。成了,自然欢天喜地。出了问题,你就给他们陪葬。”徽帝玩味儿地盯着紧张的黄太医,语气间带着几分独断。

庄清蘩撂下温热的茶碗,既醉翁之意不在酒,何必上茶呢?

又搭戏台,又请名角来唱这出戏,庄清蘩对徽帝传召的目的瞬间了然于心。

一国之母处在深宫,能忧虑什么呢?和寻常妇人一样忽见春色,悔恨离别之苦?

还是和自己一样,为十万雪花银的窟窿终日悬心?

不过忧虑自己的父亲,也来一尽反哺之情、跪乳之恩罢了。

闻弦知雅音,若是前世的庄清蘩,遇见这样的事,还真不一定会听徽帝的敲打。

可如今不同了,她惜命得很。

徽帝屏退所有伺候的宫婢,此时殿内只剩君臣二人。

“知道刚刚朕为何不属意你为钦差大臣吗?”徽帝悯然相问,像一个关心后生的长辈。

“臣智浅力薄,仍需历练。”庄清蘩自谦般回话,落在徽帝眼里则是拘谨模样。

“非也,我今日要与你推心置腹一番。”

庄清蘩敏锐地捕捉到字眼的变换,徽帝未以帝王自称。

“你太像老师了,一斗便是鱼死网破,为什么就不愿留一根柴火暖身呢?”徽帝没有看庄清蘩,而是仰头望着华丽繁复的井藻,似在回味什么。

庄清蘩无言以对,徽帝极少在她面前提起宋相,她不大摸得准徽帝的用意,不好冒然开口。

“你跟着老师时,朕已践祚。你任相位之前,朕与你交往不算多,只知道老师又收了一个伶俐的学生。”徽帝望向座下的庄清蘩,颇有吾家有妹初长成的自豪感。

徽帝笑了一声,不等庄清蘩回答,继续顾自说话。

“可较真论起来,朝堂之上,其他人是天子门生,只有我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同门。”

庄清蘩神色略有动容:“臣出身卑微,能与陛下同拥一师,乃三生有幸。”

见庄清蘩周身疏离的气场都被自己的蜜语软了下来,徽帝笑着让庄清蘩坐下:“不必行礼了,你是朕的亲师妹,说是朕的亲人都不为过。”

“不然朕为何力排众议,赐你相印呢?”

这便是在对庄清蘩提醒自己的知遇之恩了,徽帝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徽帝继续如数家珍:“朕还记得你外放两浙路之时,被刘党余孽行刺,幸好救了回来,伤口在阴雨天可会疼?”

庄清蘩愕然摇摇头,连脸上惯常的微笑都卸了几分,眸光晶莹,似漾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点变化自然逃不过徽帝细致入微的观察。

徽帝又突然短叹一声,不似帝王应有的豪情:“可朕也是真的怕你树大招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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