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濂和柳氏最终还是放弃了试图与谢渊沟通的打算,只对杨春娘和杨桃二人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少爷”,就携手走了。

杨桃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径里,和杨春娘茫然地对视了一眼。

最终还是杨春娘忐忑地向坐在椅子上的谢渊请示道:“少爷,这小楼上下两层有三间屋子,您想睡在哪间屋子里?”

毫无疑问地,谢渊没搭理她。

杨春娘觑着他的脸色,见他虽然没回应,但也没对她的询问有所排斥。

于是她又换了说法:“楼下右侧间地方大些,少爷住着也舒坦,不如就将卧房安置在右侧间如何?奴婢先把东西给您归置进去,若是少爷不喜欢,奴婢再给您换到左侧间去。”

杨春娘说完又看了看谢渊的反应,决定他若是不拒绝,就当他是同意了。

杨桃听着忍不住给杨春娘竖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在说“妈妈可真聪明!”

杨春娘警告地瞪了一眼杨桃,示意她不许调皮,杨桃捂住嘴巴摇头,表示自己绝对老实。

谢渊从大房拿来的箱子一共六个,其中四个大的里全是衣裳鞋袜,杨春娘翻看的时候,发现其中两个还有些小小的婴儿衣裳,显然不合谢渊如今的身型。

杨春娘猜测这可能是他更小的时候穿的,可是这些小衣裳却乱七八糟地跟他如今的衣裳堆在一起,显然是下人匆忙间收拾出来塞进去的,杨春娘摇摇头,心想大房的人怎么做事如此不像样。

她将放了衣裳的箱子全部搬进了右侧间,准备先将适合他如今身型的衣裳先挑出来。

杨桃跟在她身边围着转,杨春娘不让杨桃碰谢渊的衣裳,怕她毛毛躁躁拿不稳掉在地上弄脏了。

杨桃转了半天头都晕了也搭不上手,只能去把自己和杨春娘的包袱拿到她们住的房间里。

是的,她们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住在这小楼里的一大好处,大概就是终于不用跟家里的仆妇丫鬟睡大通铺了。

柳氏为了让她们方便照顾谢渊,让二人搬到了小楼这边来住。

这座小楼建地小巧精致,前厅连着后院有个天井,厨房净室一应俱全。

厨房连着回廊,通往谢渊住的右侧间的次间,是间可以洗漱的净室,而这间净室对面隔着天井的屋子,就是杨春娘和杨桃住的地方。

一样的面积,谢渊的洗手间跟杨桃住的房间一样大,可是她却很满足。

这栋小楼离主院有些距离,谢渊没住过来前,柳氏和谢濂只在夏日炎热时会过来纳凉,平日里只闲放着。

那时候杨桃最喜欢偷偷跑来这里,上二楼去观察院墙外的世界,有时候在大通铺里被婆子打鼾的声音折磨得睡不着,她就暗暗许愿,要是她能住在这个清净的小楼里就好了。

没想到如今她真的要住在这里了,这怎么能不算愿望成真呢?

就冲这一点,就算谢渊真是个狂躁超雄加自闭症的问题儿童,她也会对他多一份耐心与宽容的。

放好行李,杨桃又回到了前厅,谢渊还是静静坐在椅子上,似乎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息。

他在想什么呢?

杨桃一脸好奇,起初还站在几步外偷偷打量他,后来见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她又往前挪了几步。

这个距离,她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了,看起来有点像有网瘾的熬夜狂魔,想到这里杨桃差点把自己逗乐。

她眨眨眼,又悄悄往前挪了两步,这时她和他的距离仅剩半臂,如果谢渊突然暴走,一掌就能打到她身上。

很奇怪,杨桃盯着他的眼睛,觉得这种暴力形象跟他的气质完全不搭边。

谢渊很消瘦,袖子底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也细细的,他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都有些灰败,没什么生命力,更没有想象中如同炸毛的猫一般有明显的攻击力。

看着看着,杨桃注意到了他干裂的嘴唇,她想了想,转身跑去后面的厨房。

杨桃提起放在灶台上的水壶晃了晃,打开一看,空的,她只好转身去院里的井边打水。

这口水井打在小楼后门处,井口架着一具辘轳,杨桃的身高堪堪够到辘轳的把手

她小心翼翼转动着把手,感觉到井下的水桶接触到水面了,只舀了一点便转动把手将水桶转上来

没办法,她这个小身板,一桶水的重量说不定比她还重呢。

等杨桃拉着水桶将水壶灌了一半,她也不贪心,提着半壶水就走了。

随后她回到厨房里将铜壶放在灶台上,自己熟练地烧起了火。

厨房里很快燃起烟火,杨桃拿竹制的火筒子吹得呼呼响,炉灶里的木柴发出毕波毕波的爆裂声响,那半壶水很快就烧开了。

杨桃看着热气蒸腾的水壶撤了火,又从一旁的橱柜里找到茶杯,她没看到有茶叶,想了想又觉得小孩子喝什么茶,等下晚上该睡不着了,于是只倒了一杯热水。

杨春娘先将床铺好,又将箱子都打开,开始把谢渊的衣裳分类整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忙碌,突然间发现一直围在自己身边的杨桃不见了,杨春娘暗道不好,疾步走出右侧间,却撞见杨桃端着个托盘,正小心翼翼地从后院绕出来。

杨春娘惊讶道:“小桃,你拿的什么?”

杨桃回道:“我烧的水,少爷渴了。”

杨春娘更惊了:“少爷说渴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

杨桃老实回道:“没说,我看少爷嘴都裂开了,应该是渴了!”电视都是这么演的,落了座就上茶,做丫鬟,她是专业的。

杨春娘一噎,也不知该夸她细心,还是该骂她自作主张。

杨桃拿着托盘绕过杨春娘,将那杯滚烫的热水放到谢渊手边的桌子上,一脸殷切道:“少爷,喝杯水吧!”

杨春娘欲言又止,她心中还是忌惮谢渊那喜怒无常的传言的,所以才谨慎地拘着杨桃。

想把这孩子赶出去玩别来添乱,可杨春娘又好奇谢渊会不会喝。

刚刚老爷夫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没反应呢,于是杨春娘站在原地没动,一边注意着谢渊的举动,一边又有点担心,谢渊要是突然发脾气,把那杯水泼到杨桃身上怎么办?

不过毫无意外,谢渊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杨桃想了想,又跑到厨房去拿了一个勺子,接着她小心翼翼舀起一小勺水,带着几分试探往谢渊嘴边送去。

杨春娘一头雾水看她满屋子乱窜,最后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惊道:“小桃,你要干什么?”

杨桃犹豫了下道:“少爷这么瘦,说不定他没有力气喝水呢,我拿勺子喂他,他肯定渴了。”

嘴都干裂了,他也不说话,坐在这半天也不动弹,难道是连自理能力都丧失了?

杨桃想,她也曾照顾过病人呢,那她喂他喝好了。

杨春娘头疼地按住了额角,连忙上前几步想要阻止杨桃。

杨桃勺子递到一半,想起这是烧开的滚烫热水,又缩回手仔细吹了吹,这才继续把那勺水往他嘴边送。

然而当杨桃再次抬头,视线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双眼眸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幽深如同一潭死水。

谢渊不知何时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若是杨桃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目光里其实带着一丝困惑,然而杨桃当场就被吓得退后了两步。

她没注意到自己随手把托盘放在了那杯水旁边,托盘还露了一截在桌沿,她往后一退,身子却直接撞在了桌沿的托盘上。

那杯水被托盘一撞,直接掉到了另一头的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杨春娘吓得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冲过去拉着杨桃藏到了自己身后。

杨春娘一脸惊恐地看着谢渊,在想她是应该先马上跪下来求饶,还是先把杨桃送走,免得她被责罚。

她们二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在谢渊一脸平静下显得有些滑稽,杨桃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想象中的呵斥和打骂,于是小心翼翼了睁开眼睛。

三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谢渊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没什么兴趣地收回了视线,接着双手撑住椅子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在右脚触地站立的那一刻,谢渊的表情有了变化,他狠狠拧了下眉头,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环顾四周,看到右侧间里摆放着眼熟的箱子,接着便以蜗牛般的速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杨桃又被他的动作惊到了,原来他不是不能自理啊?那自己刚才岂不是干了蠢事?

唉,这就是没有工作交接的弊端啊,她要怎么展开工作呢?摸老虎屁股很容易被误伤的好吗。

可她刚刚打翻了杯子,谢渊也没怎么样啊?

杨桃又觉得谣言不可信,于是看到谢渊行动不便的样子,杨桃便大着胆子几步追上去扶住了他的手:“少爷我来扶你!”

对突如其来的触碰,谢渊有些排斥,他下意识就想把她甩开,可腿却疼得厉害,他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小丫鬟,两道眉深深地拧了起来。

右脚传来的痛感太剧烈,谢渊不自觉地,将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卸在了这个矮冬瓜身上,途中他看到她渐渐憋红了一张脸,却还是死死咬牙撑住自己的样子,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

杨桃万分艰难地把谢渊扶到了右侧间的床上,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汗问道:“少爷可是要休息了?”

谢渊没有回答,他觉得浑身疲惫,却没有睡意,又觉得阳光刺眼,于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陌生的卧房,没有华丽的家具,也没有名贵的熏香,只有简单的陈设,和清新的空气。

他本以为父亲会永远把他关在笼子里,或者将他打发出去,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终会是过继这样一个结局。

谢渊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被关在屋子里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才终于来了。

他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说:“阿渊,日后,你就要去你四爷爷那儿了,你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闹了。”

那时的谢渊还是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闹过呢?

母亲生下弟弟后,她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来他的房中了,他去找她说话,她也不爱理自己。

谢渊每次去母亲院子里,那里的丫鬟婆子再也不跟他玩了,她们的眼里都只看得见弟弟,

谢渊不喜欢弟弟,他忍不住去跟祖母闹脾气说把弟弟送走,却被母亲听到了,她说弟弟身体不好,时常要人看着,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谢渊了,于是她从娘家找来了个婆子送到了他房里,说日后就由她来照顾自己。

谢渊虽然很难过,但他为了母亲和弟弟,决定还是听话。

然而那个新来的婆子整日板着脸,不许他去找兄弟姐妹们玩,也不许他再去母亲院里,整日将他关在房中念书。

他整日见不到别人,也没有人来找他,谢渊就想偷偷跑出去找祖母。

可是却被那婆子发现了,她找来母亲,说他如今越发不把母亲放在眼里,整日不学无术,只想着玩。

看到母亲冷下来的脸,谢渊心中忐忑,听到她说对自己很失望,谢渊很伤心,他想扑到母亲怀里,却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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