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终于停下,收起铜铃,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铃壁,铃舌和铃壁相互碰撞,时不时传来清脆的声响。她神色姣好望着练寒星:“如何?”

练寒星站在半空,静静俯视着下方地面将扶光围在中央护住她,对自己龇牙咧嘴的百兽啧啧称奇:“大虫、蟒蛇、獐子、麋鹿、猴……”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往万窟林中奔来,齐聚一方。

“这是下血本了啊。”

嗯?她好像看到一道熟悉的面孔。

兽群中,一只大熊趴在扶光身后,它浑身都毛茸茸的,当垫背正好。扶光斜倚在大熊身上,长长的裙摆早被浸湿,被带到大熊身上,沾了它一身水,它也浑然不在意,只在乎身前之人的情绪。见扶光闲适地眯了眯眼,它一脸满足。

练寒星笑容未变,眼中却有一道肃杀之气闪过,她面若寒霜,取出菜刀顷刻间已经逼近扶光,百兽察觉到杀机蔓延,纷纷朝她怒吼,咆哮声震耳欲聋!

而她充耳不闻,与扶光擦身而过举刀嚯嚯向大熊,大喊一声:“畜生!还我鸟肉!”

扶光也在瞬时间起身,见不是冲自己来的,她犹疑一瞬,最后选择看戏。肩膀放松,双手很随意地环抱在胸前,头微微一偏,神情中透着几分不解:她这是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练寒星可不想搞什么幺蛾子,只想报被撕走半只鸟肉的仇。

杀意向自己袭来,大熊一阵激抖,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身前身后挤满了动物,危险逼近它却无路可退,眼睁睁看着末等理发师练寒星对着它的毛发下手,其刀之快,下手之狠,令人发指。

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它就被练寒星剃成了一只秃头熊。大熊透过那把锃锃发亮的菜刀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丑不忍睹,不忍直视,它泫然欲泣,却无处可诉,只得捶胸怒吼,双拳朝练寒星抓去。

望着自己的杰作,练寒星心满意足。

她收起菜刀,足尖一点踩在一只大虫身上避开大熊的魔爪,眉梢半挑,似笑非笑:“就你这熊样,也想伤我?”

于是她就这么和大熊打了起来,一人一熊都毫无章法纯拼力气。

练寒星拳头虽小,可拳拳生风,夹带的劲气猛烈骇人。四拳相撞间,气浪掀飞不少小兽,百兽惴惴不安,兽头攒动,离得近的都朝她跃起想要伤她。身下的大虫也不停抖动自己的背想要将练寒星摔跌,练寒星却像难缠的蚊虫始终稳稳当当站在背上,还有余力闪避其他动物的攻击。

也就在这时,头顶缠绕枝头的巨蟒猛地朝她咬来,张大嘴吐着信子,毒液往下低落,巨蟒头下的动物不想被毒死,乌泱泱往两边涌去,林中传来窸窣的声响。

练寒星和扶光四目相对,扶光朝她眨了眨眼睛,轻勾唇角,练寒星也唇角一勾。

赫然间,巨蟒用尾巴朝练寒星狠狠一甩,练寒星瞬间卸了浑身的力,哎呀一声就被甩到洞中,扬起无数粉尘。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捂着胸口艰难起身,猛地吐一口血,幽幽抬头望着扶光,凄凄然说道:

“日前也不知道是谁,说我们有缘分来着,难道指的是下死手的缘分?”

嗯……听到练寒星点自己,扶光一抬手,顿时间鸟兽四散,万窟林再次地动山摇,用不了多久百兽都消失不见,林中很快恢复寂静。

她好像只当自己跳了场普通的舞,无意中引来了百兽而已,全然不在意百兽的想法,也不关心练寒星到底能不能应对兽潮。

扶光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进洞府,将夏满堂赶走,仪态优雅地坐在王座上,视线落到丢满了瓜子壳的桌面顿了顿,恰到好处的笑脸僵了僵,随后若无其事伸出手往桌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探去,端起在那里放着了许久的、早已冷透无人喝的茶。

她吹了吹茶杯中飘着的茶叶,就这么灌进肚子,慢吞吞地说:“好像是我说的。”

“好像?”练寒星踉跄了两步,将这两个字加重,擦掉唇角的血冷笑道:“领主说话总是这样,似是而非。”

“我不喜欢。”

扶光回到老巢,浑身的骨头都懒了下来,懒洋洋说道:“你不喜欢,又能如何?”

练寒星转身,往洞外瞟了一眼,天色晴好,适合杀人。

她回身,眉目疏淡,忽然笑意散开,身下数道青藤拔地而起,绑住夏满堂三人往深处飘去,小红哎呀一声,四人眨眼间消失在眼前。练寒星飞到后门外那一棵迷毂树下,青藤将三人放下,洞府内只留下一道余音:

“不如何,我先走一步,不陪你玩了。”

扶光怒目而视,一掌拍向桌子,桌子应声而裂碎成两半,桌上散乱的瓜子壳和茶杯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她也在转瞬间失去踪影:“竖子!休想碰它!”

但已经晚了。

迷毂树依赖灵石,本质是需要吸收灵石内的灵力,只有足够的灵力才能激发传送阵。

练寒星从一开始就知道夏满堂和符明光是故意告诉她这个传说的,因此她一直默默记在心里,没想到不过三天就派上了用场。

现如今时间紧迫,她直接将掌心对着树干,将源源不断的灵力灌注在迷毂树中,树干上星星点点的黑色符文被点亮,赤金色的光芒从树干蔓延开来,整棵树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练寒星总觉得,迷毂树似乎舒展了一下身子。

树皮上旋涡形状的纹理在吸收到灵气后不断旋转,变大,树下半空中出现一个巨型的金色旋涡流,练寒星率先踏步进了旋涡,其余三人紧跟进去。

紧接着,是迟来一步的扶光,她余光往后扫视一眼,挑了挑眉,也飞了进去。

*

迷毂树光芒大绽时,躲在万窟林中的赵云蜺和老韩就已经蠢蠢欲动,二人的手隐隐颤抖,不慎触碰到树丛中的枝叶,树叶相互碰撞沙沙作响,幸好百兽攒动,这细微的声响并未被那二人注意到。

老韩和赵云蜺各自心怀鬼胎,二人都想起了那个传说,老韩暗暗激动:传说居然是真的,这般遮遮掩掩,里面必定藏着什么法宝,且让我跟上一探,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而赵云蜺却是想起了族中流传千年的秘辛:据说当年的人神大战中,就是先祖带着老祖通过传送阵逃亡到了灵墟,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族地,回到家乡了?

二人心神交流,眼神热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并说出了那句话:

老赵!

老韩!

待会紧跟她们!

突如其来的惊喜已经让二人下意识忽略了对方的身手,只想着进去。当然,就算注意到了,二人也都留有余地,并不慌张。

在旋涡流光芒暗淡,即将消散的瞬间,二人散做流光飞了进去,旋涡流缓缓关闭,金色的光消失在林中,迷毂树恢复寻常模样。

洞府中的盈女们面面相觑: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领主可以搞定,回家洗洗睡吧。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

一刻钟后

碧海浩瀚,流光万倾,五人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一座荒芜的、悬空海上的巨大海岛上。

扶光展开双臂,阖目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睁开眼,声音轻柔,神色隐隐有些怀念:“终于回来了。”

“我的”

“故乡。”

扶光到底是本地人,虽千年未归,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记得清清楚楚,回到这里后她心情很好,一直面带笑意,走在最前面引路:“既然来了,我就勉为其难带你们逛逛吧。”

她们自动忽略了落在身后以为自己悄无声息,不曾被发现的两个擅闯者。

“这里是青墟,我的故乡。”

“它落座在东海之上,虽看起来和海平面齐平,但其实是悬空在海上的岛屿。”

“青墟只有一棵迷毂树,在神宫道场边上,这里是灵巫族的入口,距离海边最近,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再合适不过。”

千年不曾有人类踏足,这里的植物野蛮生长,脚下曾用玉石浇筑的道场在大战中碎裂,无数草木自裂缝中探出,争先恐后汲取养分,放眼望去是无尽的绿,脚下的玉石早已掩盖在泥土中,遮天的树木遮蔽日光。

如果不说这是道场,练寒星会以为自己又来到了另一片原始森林,不过,这也和原始森林没什么区别了。

扶光拾起一块夹杂在泥土中的碎玉陷入回忆,向来喜洁的她指甲缝进了泥土,她却没有注意。

阿妈嬷嬷们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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