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的水果真好冷。

周身水流如同冰棱刺进皮肤,凉意瞬间蔓延四肢百骸,动不了,说不出话,好像浑身都被冰封住一样,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他费力睁开双眼,望着如同深渊的潭水,血液几乎凝固,这里和裴梦回说的一样,漆黑且冰冷,令人窒息。

无力地挣扎着,他试图抓住什么,奈何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水,只能抓住虚幻的水泡,砰的一下在眼前炸开。

那只把他拽进深潭的黑手呢?

咕噜咕噜。

突然眼前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芒,阮霜白微微眯缝着眼睛,呼吸逐渐顺畅,周围好像升起了一层阻隔水流的结界。

能够呼吸以后,阮霜白捂住自己的心脏,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没高兴多久,漆黑的潭水中幽幽飘起水草,水草鬼气森森在水里摇曳,摇着摇着,居然凝聚成了人形。

水草成精?

阮霜白睁大双眼,不由自主后退一小步。

深绿色的水草慢慢变成了长发,她的皮肤苍白黯淡,似乎常年不接受光照,身上有细小的湿斑,但那张脸的五官是美的,可惜此时此刻带着浓厚的怨气。

“你……”

“我乃此地水妖,看在咱俩同为妖族的份上,你求个饶我就放你走。”水妖眉目不善。

阮霜白无语:“你打算放我走,还多此一举抓我干嘛?”

水妖厉声道:“我本来想要吞噬你的记忆加个餐,谁知道你只有几个月的记忆,还都是甜齁齁的东西,吃起来味道一点都不好!”

阮霜白:“……”

原来失忆也有好处。

“不过你怎么回看上外面那个小鬼?我跟你讲,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跟这种人做道侣小心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你叫他小鬼……?”

据他所知,裴梦回活了得有几百年,怎么看都不像小孩吧。

水妖没好气道:“几百年前他来的时候的确是个小鬼,不过他的记忆比你的好吃,我最喜欢痛彻心扉的回忆,啧啧。”

“但是那个小鬼太过分了,他和一个老不死的联手,把我梦幽潭的毒草搬走大半,简直贪婪!害得我饿了几十年,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感受吗,我都饿瘦了……”

阮霜白明白过来,原来裴梦回还是小孩的时候来过此地,并且也遇见过这个奇奇怪怪的水妖。

突然有点好奇裴梦回的过去,阮霜白试探问道:“你能让我看一眼过去的他吗?”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是水妖不是河神,来我这儿许愿呢?”水妖嗤笑。

“那你肯定是骗我的,我才不信你的话。”

“大胆!老娘我从不骗人!”

“哦。”

听到对面敷衍的语气,水妖眼中迸发绿色幽光,着实被激怒了。

她明知这是激将法,仍旧怒不可遏。

看就看,老娘不在乎!

水妖双手结印,手指翻飞如梭,道道残影忽隐忽现,手臂朝前大大一挥,水底凭空出现一面水镜。

水镜辽阔,承载着无数记忆片段。

阮霜白仰起头,刚要说话,屁股突然一痛,整个人栽进了水镜当中。

噗通——

他竟被那个水妖踹进了镜子里!

再睁开眼的时候,阮霜白惊呆了,他正站在一间屋子里,而这个屋子居然是在浮屠秘境时,裴梦回随手建造的那个庭院里的卧房。

唯一不同的是,里面东西的摆放略有不同,毕竟秘境里那个卧房是他负责摆的。

阮霜白摸了摸自己的储物器,里面老老实实躺着金银囿铃,怎么回事,庭院分明装在自己怀里,怎么突然出现在水镜中?

不对不对,水妖不是打算给他看回忆吗,也就是说……这里是裴梦回的记忆?

他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门外有动静,于是掰开一点门缝,朝外面看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北侧的秋千架。

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眉眼温和,笑意盈盈,好似人间仙子。

他见过她,这是裴梦回的母亲。

紧接着,庭院的门大开,从门外跑进来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孩子。

他一身贵气的宝蓝色锦绣衣袍,腰间系着叮当作响的玉佩,脸颊白皙细腻,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笑起来连路过的蝴蝶都对之流连。

阮霜白如何认不出他,心想原来裴梦回小时候这么嫩啊,好可爱。

少年扬起笑脸:“娘亲,刚才陪爹爹试药,他做的药好苦呀。”

女子温柔地捏捏他的小脸:“多大了还怕苦,是不是想吃糖?”

“想吃娘亲做的桂花橘糖。”

她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三枚糖果,糖纸是琉璃色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阮霜白想起在秘境养病时,自己嫌弃药苦,裴梦回给的就是这种糖果,原来是他的母亲亲手做的糖。

“最后三颗,改日再给你做新的。”

少年一把接过:“娘亲最好了,那我回屋小憩,午后再出去采药。”

“好,快去吧。”

少年朝卧房走来,阮霜白躲在门后,明知对方看不见自己,还是有些紧张。

等到对方进了门,爬到床榻上休息,阮霜白才松了一口气。

他蹑手蹑脚来到床畔,盯着睡梦中的小裴梦回,隔空用手指头戳了戳他。

嘴里碎碎念叨:“哼,小时候怎么这么乖,长大后就知道欺负人,不对,欺负兔子。”

小裴梦回睡得格外香甜,阮霜白有些无聊,干脆坐在了床沿,不知不觉也打起瞌睡。水镜记忆中的时间飞快,很快已是黄昏。

外面残阳如血,昏暗得有些压抑。

小少年揉着眼睛坐起身,看着外面天色,皱眉道:“哎呀,睡过头了!”

他骨碌一下翻身,跳下床榻,提起门后放的小背篓就冲出门去。

“娘亲娘亲?”

没有找到母亲,小裴梦回朝山谷的方向走,那里是他们悬杏谷采药的地方,父亲母亲一定也在。

秋日天空飘起细雨,乌云堵塞天际。

阴影压在肩头,周围一阵冷风瑟瑟。

似乎有一场风雨即将到来。

阮霜白看着眼熟的山谷,以及淅淅沥沥的小雨,隐约想起了什么,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快步追上了少年。

“裴梦回,你不要往前走了!”

“你不要去!”

他努力呼喊着,可惜记忆这种东西是无法更改的,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走向血色的山谷。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风雨向来无情。

山谷内传出青年嘶哑的哭声:“谷主啊!”

小少年脚步一顿,而后如同离弦的箭冲了进去。

阮霜白已经不忍再看一遍,他曾在魇心阵看过裴梦回父母离世的惨烈画面,可当这一切再度重现,他仍旧感到心痛难言。

他看见小小的裴梦回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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