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157章
容若就这么在家中养着,直至生辰将近。
好友张纯修前来探望他,给他带来了自己的新画和新书法。容若起身来鉴,颇爱画中的喜庆纳福之意和字里的刚劲活力。
张纯修趣道:“如今禹之鼎的《甘蔗图》虽是被地方官送到了皇宫中,但是江南地区对禹生画作的炒价热度仍旧不减。甚至有个经营花圃的林老板,拿出了一幅祖传的顾恺之的真迹《柿子图》来,引来了千里之外的百姓的围观。”
“我手中没有顾恺之的画。”容若遗憾道,“就当作禹之鼎真的是得了顾恺之的真传,是其在后世的最佳画技和神韵继承人。”
“我也是自愧弗如啊!”张纯修叹茶,“我自诩是天下画师前三,奈何却是只会画山水疏于做人文。我画不来人物肖像,所以日后容若你要画小象,还得是由禹之鼎来画。”
“禹之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多得了一新技能:能画西洋人和西洋建筑。”容若告诉好友,“现在他的眼界大开,归国后画技应是大为精进。”
“算了,不说禹生了。”张纯修拿出一只“定顺斋”的镇纸来相赠容若,“此物难得,老工匠费了毕生之力才打造出来,不按银子按缘分卖。我说自己要此物当作纳兰公子的生辰礼,老工匠当即点头,说:‘纳兰公子讲究文具,好物与才思相配,当得当得。’今日我便提前带来给你。”
容若接过那对份量沉沉的镇纸来看,果然悦心不已。
雕工精湛,不负玉石圆润冰清,触之而细腻亲和;造型生动,犹如深山仙兽跃然眼前,梅鹿呈瑞;大小正好,一对分设左右,增雅添趣,可涌文思,可促灵感。
“好物,好物啊张兄!”
“契合你的品味就是上乘之物!”张纯修神色朗朗,“得纳兰公子倾心笑颜,我之幸。”
过后,容若笑道:“生日便是讲究规矩,只能提前过而不是推后过,能够当日过就是最好。”
见好友笑归笑,语调却是带伤,张纯修问:“怎么了容若?”
容若轻抚着镇纸的梅鹿鹿背,道:“我旧时生日,被廉吏于成龙搅了场,然后我自己圆了场,宾客们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看于成龙得了应有的罪果。”
张纯修唾弃道:“于成龙拿‘露水’易逝、生死无常咒你,谐音明府所占的名所‘渌水’亭,本就是该死,只是贬官去广西,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嗯。如你所说。”
容若面色平和,心中却已是担虑渐生。
“我一年一年地增长岁数,阿玛明珠却是一年一年地老去,等到阿玛的生日被以‘大寿’相贺之际,我只觉得诸事难料,担心……会不会不败于官场,却一招不慎,招惹小人郭琇而落入其精心设计的圈套,败于名利场。”
“张兄,你莫怪我心胸为何会因为一个郭琇而困于这等地步。“
容若边说边摇头,”我是一路见证着那个浓须大汉几乎没有间断地——参各路官员要员一本、弹各级文武高管几疏。而郭琇自身,却是节节高升,只怕日后就要成为左都御史了。”
“明珠大人也在那个职位上坐过。”
“可阿玛在任左都御史期间,做的件件都是实事啊!像是《湖心亭看雪》案子,查证了张岱虽有故国心但无谋反心;像是《若词王诗》案,证明了我的清白和徐乾学的小人之心;像是《裕亲王与施道渊》案,消除了皇上自生的疑虑,牢固了兄弟情分……”
“正是因为明珠大人在其位尽其责,得到了康熙皇帝的信任,晋升高位。”张纯修一语道破,“所以郭琇才容不下你们父子、以为扳倒了你们父子他自个就能名利双赢啊!因何郭琇愿意为徐乾学效力、结拜于成龙为义兄,这不就清楚了吗?”
容若应了声:“唔。”
后起身与张纯修一起到渌水亭走动过。
*
夜间,正妻卢氏陪容若在房间里围炉煮茶。
容若思忖着,有些话只能对她说:“尔谖,我对自己的生日平静如水。自然而然地就多想了阿玛的六十大寿、七十大寿,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否在他膝下尽孝?”
“以公子之能,除掉廉吏于成龙和御史郭琇绰绰有余,之所以不那样做,都是为了阿玛着想吗?”
“我方才对着铜壶静思,康熙皇帝是个念旧恩的人,将来能得个‘仁’字来概述一生也未可知。故而真到了明珠被郭琇拉下水得那一天,我想康熙皇帝也不会对明珠赶尽杀绝,会给明珠一个善终的机会。”
“公子如此做赌,心里可是有数?”
“要说阿玛在官场上没有污点,也不见得;要说阿玛的一切贪与嗔有无到祸国的地步,我想未必。大清国之所以存在买官卖官和官员行贿的乱象,大前提还是一个人情面。人情面前后的事,要是都按错行来论,那即便是康熙皇帝也是难料理对错的。”
“公子心中,仍旧尊敬阿玛和念着阿玛的好。”
“知父莫若子,阿玛的良举与错行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只对你说:在我看来,明珠功大于过,过虽难为史册所泯灭,但功在除鳌拜、平三藩、策台岛。乃至是朝纲的稳固,也应算是明珠的功劳,如果没有明珠端平天枰两端,索党会更加无度、佟党会更加莽撞,到头来备受煎熬的还是康熙皇帝。”
容若温茶而问:“尔谖,在你看来纳兰父子如何?”
卢氏微拨小泥炉中的红炭,道;
“我想是心意相通。公子由自己的生日想到日后阿玛的大寿,已是开始后顾种种人祸与时弊;尔谖也从额娘口中听得,阿玛希望今年公子的生日能过得顺畅舒心,叫家里上下一切都要以公子的心情为准,阿玛还交代家仆,凡事擦亮眼睛,不要错放了不该进的宾客进来。这正是近忧与远虑同存,父子同心的表现。”
“你看,别家的公子或是世子过生日,都不似我这般要向爱妻成夜倾诉心事——”
“尔谖不与公子论‘成夜’,只愿开窗与公子闲‘乘月’。”卢氏提壶斟茶,“在尔谖心中,纳兰心事等同于彼此之间的‘煮茶共语’光景。”
“今晚月色,真好。”
容若看向窗外,冰轮如玉盘悬空,清晖落袖而荡银河。
“是啊,着影轩窗,更有茶香。”
卢氏与夫君双双仰头而望——
蟾宫嫦娥,桂侧玉兔,应是羡人间。
纵然人间多繁杂多苦恼,也有解忧过后的清欢时。
*
卢氏夹了一块烤好的豆沙年糕到容若盘中,道:“寒冬还是要吃些软糯香甜的东西好。”
容若却是礼让着叫爱妻先吃。
“我生日宴席上的菜肴,这二十多年来从未重过样。所以尔谖你一定要陪我过每一个生日,纵使是没将菜肴吃遍,也能领略一番摆盘美感。”
“不止是生日,尔谖年年岁岁,都跟公子在一起。”
容若含笑:“绝不食言?”
卢氏点头:“答应公子,决不食言。”
此时,容若还只当自己的命数天意有定,会在卢氏之前登大乘而去,因而格外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他并不知道,卢氏只陪伴他度过了三载春秋和三次生辰,就先一步与他天人永隔。
所以他纯粹至极,把相互间的诺言铭记在心,宁信老天爷会让他如愿,如愿自己仙去之时,卢氏相守床侧,泪过别过,她还能重新振作,与侧夫人颜氏作伴,一同抚养子女长大。
二人偎依在围炉侧,看了好一会儿月与雪,才倦觉应睡。
容若完美的脸上,一直浅浮月色而笑,好似已经忘却之前的一切不快之事,只与爱妻一同迎接生日、面对未来就足够。
“我亲自为公子裁制了一套新衣,公子不妨明日试穿?”
“你做的衣服,件件合身、不输外头那些以讹传讹的‘纳兰公子私服一套开销五万金’的舆论。我乐意现在就穿给你看,也乐意穿着新衣进出皇宫。”
“今年我是当作给公子的生辰礼物准备的,所以——”
“你花了更多心思,倾注了更多日夜,一针一线,皆是思我念我想我,我更当珍惜才是。”
容若随卢氏到屏风后,替换了那套他觉得心意与暖意都备至的新衣。
原本容若不喜欢在夜间对镜,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走到镜前,打量全身。
“日后我得了朝服顶戴,也要像今日这般,让尔谖你亲自帮我穿衣佩戴。”
“是,尔谖知道:公子要的不是华服官服的仪式感,而是每一件衣装俱来的温度。公子平日里常常双手握杯暖茶,因此更衣之时的心情——”卢氏执起夫君的手,深情对望,“早已传递入尔谖心中。”
这一夜,容若在爱妻身边睡的极好。
待明朝,自寻一番好心情与好天气,就是生辰前的佳境。
*
纳兰容若生日当日。
康熙皇帝下了早朝后,就直接去了养心殿。
在殿内心不在焉地温书半晌之后,康熙皇帝直接走出了御案之外,向着某处标的物的方向。
梁九功站在一边,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一件厚实的秀着盘龙图案的御寒大氅等候。
许久,他问顾总管:“干爹,万岁爷就这么站在菩提树下淋雪,奴才是劝得还是劝不得啊?”
“这是你梁九功能劝的吗?”顾问行一挑眉,“除了纳兰公子本人,谁也劝不动万岁爷。”
“那可如何是好?”梁九功为难了,“太皇太后要是怪罪下来——”
顾问行提点道:“还不赶紧地叫人去明府传信!”
梁九功快速应道:“是,奴才这就叫人去请纳兰公子进宫。“
“糊涂东西!”顾问行一声喝住徒弟的脚步,“是派人是把万岁爷的情况告知纳兰公子,不是叫纳兰公子到万岁爷身边。公子要是来了,万岁爷死要面子不承认自己心中怅然若失,挨罚的就是你。”
“唉!”梁九功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都按照干爹的意思来办。”
*
康熙皇帝默默走回了养心殿。
顾总管端上了一杯适应万岁爷的口感的碧螺春:“万岁爷,您喝口茶吧!”
“朕,这是在自修苦果啊!”
“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苦修,万岁爷您何必自恼?”
“朕的侧臣纳兰又长大一岁了,他陪伴朕的年岁又多了一载。可是朕的丰功伟绩,除了擒拿了鳌拜、斩杀了吴应熊、处死了朱三太子和治理成功了河运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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