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昏沉,连廊次第点上了灯笼。

葭兰苑在晚棠院后面,里面遍植兰花,草木贲华,清致雅韵,故而得名。

眼下正值建兰花期,满院芳馥幽香。徐复祯行于其内,心中却暗叹:兰乃花中君子,这样的好去处却被王今澜这样的人居住,实在是明珠暗投!

葭兰苑的小丫鬟见徐复祯来了,忙引她入内。

屋内掌了灯,王今澜正倚坐在罗汉榻上看书。

见徐复祯到来,忙放下书,招呼着她坐下了,笑道:“这么晚了,妹妹怎么突然造访?”

徐复祯看了一眼那反扣的书,正是从她处借走的《弈原十谱》,微微一笑道:“咱们又不比那苦读的学子,澜姐姐夜里读书仔细伤了眼。”

王今澜笑道:“不过是无聊随意翻翻罢了。”

她视线转向桌上放着的酸枝描金花鸟食盒,道:“祯妹妹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徐复祯于是笑着打开食盒,取出那盏桂花茶与尚热气腾腾的桂花酥,道:“金秋时节,京城都会吃些应季的桂花酥。我特意做了一笼桂花酥来给澜姐姐尝尝。”

王今澜看了一眼菱口盘上盛着的四枚婴儿拳头大小的桂花酥,其形饱满可爱,做出四瓣桂花形,上头缀着细碎桂瓣,闻之清甜甘香,心中已是有五分喜爱;

再用干净帕子拈起一块轻轻放入口中,咬破酥脆喷香的外皮,夹杂着细软甜糯的内馅,甜甘脆香溢满口腔,这时又渐渐品出一丝渐浓的麻香鲜辣,油香、甜糯、辛麻次第在味蕾炸开,叫人回味无穷。

王今澜的声音带了一丝惊喜:“祯妹妹,你在里头加了花椒?”

徐复祯笑盈盈地看着她:“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真好吃!”王今澜由衷地说道,帕子上的酥点已被她三口两口尽数吃下,又忍不住再去拈起一块。

徐复祯笑着给她斟了一杯桂花茶,道:“姐姐慢点。这酥点要配上桂花茶才好吃。”

王今澜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道:“这茶甘醇清爽,又有一丝桂花清香。”

她就着茶水又吃了一枚桂花酥,这才拉着徐复祯的手道:“我前几日早膳也有用过桂花酥,其味甜香,但远没有你这加了花椒的口感来得特别。好妹妹,你哪来那么多巧思?”

徐复祯笑了笑,道:“你也知道,宗之哥哥口特别刁。我闲着没事,就爱做些吃食点心给宗之哥哥尝鲜。”

她故意亲昵地称呼秦萧,果然见王今澜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不明,却偏要故作说笑道:“那这道桂花酥,是专门给我的,还是世子也有?”

徐复祯将脸色一拉,甩开她的手,道:“不要提他!澜姐姐,以后我的东西只做给你和三妹妹她们吃,他是再不能从我这里吃到半点东西!”

王今澜不料她突然变了脸,忙道:“好妹妹,这是怎么了?”

徐复祯道:“这个澜姐姐就不要问了。总之我再也不想提他了。”

王今澜只好道:“好好,那就不提世子了。免得祯妹妹连带恼了我,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桂花酥了。”

徐复祯这才转怒为喜,道:“是厨房里那周大和李五帮着我调出来的。澜姐姐要是想吃了,派人去厨房说一声,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王今澜谢过她,又听徐复祯道:“其实府里的东西也不是最好吃的。外头街巷里卖的小吃才是一绝呢。过几日到了八月十五会开放夜禁,街巷里都有花灯会,我们也可以出门去逛灯会。到时我带澜姐姐去体验京城的灯会。”

王今澜闻言连声答应,两人又亲亲热热地执手说了一会儿话,徐复祯便要起身告辞。

王今澜便让丫鬟送了她出门。

待徐复祯一走,她脸上的笑立刻收了。

墨环在一旁感叹道:“徐小姐对小姐可真好,还特意投小姐所好做了这加了花椒的桂花酥。”

王今澜道:“你觉得她是特意做给我的?”

墨环道:“啊?不然呢?”

王今澜冷笑道:“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哪有用过了晚膳才给人送点心的?她这八成是给世子做的,在世子那头碰了壁,这才转头拿来给我。”

墨环道:“这、这不能吧?”

王今澜道:“遣人去前院问问不就知道了。”

墨环依言派了小丫鬟去前院打听,不多时便回来,心悦诚服地对王今澜道:“小姐,你真是神机妙算!徐小姐身边的锦英早些时候确实去了前院!”

王今澜谑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

不过她还真是看错这个徐复祯了。

刚进京的时候她就听说了这个跟世子有婚约的青梅竹马徐姑娘,头一回见面与她对视时,她那双眼里闪着明亮又坚定的光,毫不掩饰里头的敌意。

她那时还以为这个徐姑娘不简单。

可是后面徐复祯的表现跟她的判断完全相反:

她似乎没什么城府,从她口中问什么信息简直轻而易举。不仅如此,她动不动就跟世子闹别扭——她难道不知道,世子才是她在侯府里最大的倚仗吗?

她怎么敢天天跟世子闹别扭?

王今澜微微一笑。

闹别扭好啊,他们越闹,她的机会越大。

……

如今中秋将至,侯府上下这几日颇为忙碌,仆人们将府里头挂着的灯笼换成印着蟾宫玉兔的纱绢裱的花灯,将园子里的花木挂上彩绢饰物,又忙着采买茶酒果蔬、油烛香药等物事,上下里外,无一得闲。

徐夫人管着侯府庶务,此时便无暇理会秦家姐妹,她二人便得了空,终于能出来找徐复祯玩。

如今秋意渐浓,徐复祯便请了她们二人进了屋子,姊妹三人围坐着说闲话。

秦惠如唉声叹气道:“我原以为澜姐姐来了就能凑够一桌牌,结果被母亲整日拘在屋里做针线,好不容易过个节能放出来,澜姐姐又不知道去了哪儿,这日子比起她没来之前还无聊呢!”

徐复祯问道:“你去她屋里没见着她?”

秦惠如道:“她成日不在屋子里的,我去了好几回都扑了个空。她屋里的丫鬟说是去陪祖母说话了。”

她瞧了瞧四周,见没有外人,便压低声音道:“其实祖母那有什么好待的,整日里板着个脸,不是‘阿弥陀佛’就是‘万事皆空’,真难为澜姐姐待得住!”

秦思如闻言看了徐复祯一眼,欲言又止。

徐复祯却敏锐地从秦思如那一眼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秦思如是知道王今澜私会过秦萧的吧?她为什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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