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裴应见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青川?”裴应见停下脚步,沉声问道,“云神医他们呢?”

青川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完成任务的平静,只有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他看着裴应见,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数次,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庙中死寂,只有风声灌入破窗,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青川长久的沉默,让这片死寂变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空气里,除了经年累月的腐朽尘灰气,还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甜腥的铁锈味。

是血。

“人在哪。”

裴应见的声音冷了下来。

青川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神台后方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裴应见快步走向角落。

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形的影子斜倚在角落里,四下都是暗黑色的血迹。

“青义!”

裴应见连忙蹲下身探他的脉搏。

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像一根濒死的蛛丝,顽强地跳动着。

他急忙问青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川急急地打着手势。

原来他将妇人与孩子安顿好后,心中始终不安,便想着折返回来接应裴应见。

可刚到巷口,就听到了青义的求救哨音。

他发疯似的赶回来,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青义倒在神台的阴影里,身下的大片血迹。

青川的手势变得迟滞而痛苦。

他说,青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是那对母女出其不意地动了手。

她们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利刃,趁着云承月为青义处理伤口时,从背后偷袭。

云承月心口中刀,生死不知,拼死逃了出去。

而青义为了给云承月争取时间,独自挡住了那对母女,却终因伤势过重,倒在这里。

为什么……

青川没有再比划,他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裴应见,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音节,充满了血泪的质问。

是啊,为什么?

他们将那对母女从屠刀下救出,而且她们还曾经背叛过她们。

可换来的,却是背后捅来的、最致命的一刀。

裴应见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青川粗重的呼吸,与空气里那股愈发浓郁的血腥气。

他再次蹲下,手指搭在青义的颈侧。

那里的脉搏若有似无,却如风中残烛,固执地不肯熄灭。

“他还有一口气。”

“我先护住他的心脉,或许还有救。”裴应见沉声道,“青川,守住庙门,任何人来,格杀勿论。”

他说着,便准备将自身内力渡入青义体内。

这是最耗费心神、也最不设防的时刻。

他将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身后这个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青川低低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庙门。

风声更咽,破庙里安静得只剩下裴应见掌心内力流转的微弱声响。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尖锐冰冷的剧痛突然自背后猛然炸开,瞬间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正源源不断输送出去的内力骤然中断,裴应见身子剧烈一晃,一口腥甜的血涌上喉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去。

月光下,青川站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张熟悉的、坚毅的脸。

只是那片死灰般的沉寂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混杂着痛苦、决绝与麻木的平静。

他手里握着那柄染血的**,血珠正顺着刀刃,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裴应见的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他用剑撑着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喉头翻涌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青川。

这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荒原。

青川没有躲避他的注视。

那张混合着痛苦与麻木的脸庞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迎着裴应见的目光,嘴唇无声地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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