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诊所的手术室看起来像二手汽车修理厂——墙壁斑驳,照明是晃眼的白炽灯,手术器械在金属盘里叮当作响,唯一干净的是医生刚数完的八千块钱。
叶馨蒙冲进来时,医生正用镊子夹着香烟,在血迹斑斑的白大褂上擦手。他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湿透、手上沾血的叶馨蒙,又低头继续数钱。
“她呢?”叶馨蒙的声音沙哑。
“里间。”医生用镊子指了指帘子,“失血过多,脏器损伤,我能做的都做了。现在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
叶馨蒙已经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里间比外面更简陋:一张行军床,一个输液架,一盏摇摇欲坠的吊灯。黄安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病房墙壁,腹部的绷带被血浸透又干涸,呈现出诡异的褐红色。
她还活着——胸口有微弱的起伏,但每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杂音,那是肺里积血的声音。
“黄安妮。”叶馨蒙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黄安妮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她的眼神涣散了几秒,然后聚焦在叶馨蒙脸上。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真雪鸮……”
“死了。”叶馨蒙说。黄安妮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那……战鹰呢?”
“也死了。”
“都死了……”黄安妮喃喃,“就剩我了……还挺孤单……”
“你不会死。”叶馨蒙握紧她的手,“军方医疗队马上就到,他们有更好的设备——”
“别浪费……医疗资源了……”黄安妮打断她,又咳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我自己……就是护士……我知道……我的状态……”
她努力抬起另一只手,指向墙角的一个背包——那是她的包,之前丢在诊所的。
“包里……有我所有的……身份文件……五个国家的……护照……三张社保卡……还有……遗嘱……”
叶馨蒙起身拿过背包,沉甸甸的。
“遗嘱?”她问。
“上个月……写的……”黄安妮闭上眼睛,似乎在积攒力气,“写着……如果我死了……把所有钱……捐给……莎莎一直想去的……那个美术学校……”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叶馨蒙以为她不行了,但她又睁开眼睛:
“但她死了……所以钱……也没用了……你拿去吧……做点什么……好的事……”
“我不能——”
“闭嘴……听我说……”黄安妮的手指微微用力,“时间……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呼吸声像是破风箱在拉:
“我当兵……那年……十八岁……和你现在……一样大……我以为……世界很简单……好人打坏人……军人保护人民……”
“后来我发现……好人也会开枪……军人也会……杀错人……世界……像一锅……馊掉的汤……”
叶馨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
“莎莎死的那天……”黄安妮的声音越来越轻,“她问我……安妮姐……你在为谁工作……我说……为钱……她说……那能不能……也做点……不为了钱的事……”
“我没回答……我掐死了她……”
泪水从黄安妮眼角滑落,混进鬓角的血污里。
“三年了……每天晚上……她来找我……聊天……问我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做一件……不为了钱的事……”
“我总是说……没有……明天吧……明天……一定……”
她又咳起来,这次咳出的血更多。叶馨蒙用袖子帮她擦,但袖子早就湿透脏污。
“今天……”黄安妮喘息着说,“今天……我做了……我掩护了你……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命令……不是……为了……任何老板……”
“我做了……一件……不为了钱的事……”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
“莎莎……应该……会开心吧……”
然后那光亮黯淡下去。
“叶馨蒙……”她叫她的名字,第一次用真名,“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如果你……以后……也要杀人……或者……做坏事……至少……也做一件……不为了钱……不为了命令……不为了……任何理由……”
“只因为……那是……对的事……”
叶馨蒙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答应你。”
“好……”黄安妮笑了,真正的笑,虽然虚弱,但真实,“那我……可以……休息了……”
她的呼吸变得更浅、更慢。
“告诉莎莎……”她最后说,“这次……我选对了……”
“安妮姐很累……想睡一会儿……”
“晚安……”
她的手松开了。
叶馨蒙坐在那里,握着那只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听着外面医生数完钱、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的声音。
新闻正在播报:“昨夜军方成功摧毁恐怖组织‘鹰巢’旗下分组,击毙头目战鹰……行动中有一名平民受伤送医……目前情况稳定……”
黄安妮——三重间谍,前军人,杀了表妹又救了人的复杂女人——在新闻里变成了“一名平民”。
也许这样更好。至少她不用再被追捕,不用再被审讯,不用再为三个老板打工。
她可以休息了。
叶馨蒙坐了很久,直到外面传来军车的声音和医生的惊呼:“哎呦我去!这么多兵!我没犯法啊!我就是个医生!”
她擦干眼泪,从黄安妮的背包里找出那几本护照。每本护照上的照片都是黄安妮,但名字不同,年龄不同,国籍不同。
她抽出那本爪哇护照——上面写着“拉特娜·维贾亚”,照片里的黄安妮看起来年轻几岁,笑容灿烂,像任何一个普通的爪哇女孩。
叶馨蒙把其他护照放回去,只留下这一本。她打开护照,看到夹层里有一张照片:黄安妮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在海边,两人都穿着泳衣,对着镜头做鬼脸。
照片背面写着:“和莎莎,巴厘岛,2018。安妮姐答应过要带你看世界。”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把它小心地放进自己口袋。
帘子被掀开,一个高级军医探头进来:“特别顾问?你在这里——哦。”
他看到床上的黄安妮,表情严肃起来,快步上前检查。几秒后,他摇了摇头。
“死亡时间大约十分钟前。”他看向叶馨蒙,“你认识她?”
“她帮了我们。”叶馨蒙说,“没有她,任务可能失败。”
高级军医点点头,在记录板上写下什么:“我们会按阵亡军人待遇处理。她有家人吗?”
“有一个表妹。”叶馨蒙说,“但三年前去世了。”
医疗官沉默了一下:“那我们就按程序处理。你先出去吧,我们需要清理现场。”
叶馨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黄安妮。医生已经拿白布盖住了她的脸,但那几本护照还在床边,像是在提醒:这个人曾经有过多少重人生。
她走出里间,外面的医生已经被军方控制,正在紧张地解释:“我就是个普通的黑市医生!给钱就治!不问来历!这合法吗?”
“不合法。”一个士兵说,“但如果你配合,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叶馨蒙没停留,径直走出诊所。外面天已经亮了,晨光照在脏乱的街道上,给一切都镀上一层虚假的温柔。
一辆军车旁,庞教官站在那里等她。
“任务报告。”庞教官递过一个平板电脑,“需要你签字确认。行动细节、击毙目标、缴获物品……”
叶馨蒙接过平板,但没看,直接问:“她会得到什么?”
“黄安妮?按阵亡军人处理,有抚恤金,有葬礼。”庞教官顿了顿,“虽然严格来说,她是个叛徒、三重间谍、杀人犯。”
“但她最后做了对的事。”
“是的。”庞教官点头,“但这不会写进报告。报告只会说‘一名线人在行动中牺牲’。”
一个人复杂的一生,最后被压缩成报告里的一句话。
叶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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