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四人谈笑风生。越桓泽看到沐宁头上插着一只新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明眸皓齿,语笑嫣然,他的心随之轻轻晃动。

赵景眉飞色舞地讲着:“我家在交州鱼溪镇世代经营铁匠铺,算是小有名气。我爹也为仙门铸剑,当然皆是一些初阶之物。我自幼便敬仰那些踏入铺中的剑修,天地风尘三尺剑,快哉,快哉!”

他一边说着,一边壮怀豪情地挥动手臂,如同持剑在空中划过,几个招式后,动作愈加激昂。

“十岁那年,我决定仗剑山河,斩妖卫道,便要上天剑宗。我是家中独子,我爹怕铁匠铺传承无人,一开始死活不允,我就绝食,当然,会趁着无人时多少吃点,我娘心软,加之修仙问道实乃荣耀,我爹最后就松了口。我进山门后,被怀远真人一眼看中,收为亲传弟子……”

沐宁截口问道:“那你家中铁匠铺怎么办?”

“哎,你这关注点……我大伯家幺子如今跟着我爹。上次我归家,我爹带着我这天剑宗元婴长老的亲传弟子在镇子里走,威风极了。”

沐宁笑了笑,对此答复还算满意。

“说来也是凑巧,我爹是个打铁的,阿泽也是三天两头抡锤子……”

越桓泽饶有兴味地看向赵景,开口说道:“我像你爹?”

“是啊。”赵景脱口而出。

沐宁打趣道:“赵师兄,要不要叫一声你新认的爹?”

赵景脑子上线,冲着沐宁反击道:“娘!”

沐宁羞红了脸,宋梨上前,抬手一巴掌拍在赵景脑袋上。

赵景揉了揉头,嘿嘿傻笑两声,接着问道:“阿泽,炼器是不是很累?前一段时间有几日早上我看到你脸色苍白,还特意问过你。不过后来你脸上又蹭上了炉灰,倒是看不分明了。”

越桓泽断然回应:“你看错了。”

“我怎么会看错呢?”赵景歪头想了想,忽然道:“对了,昨日在濯涟池你先走了以后,萧师兄说起有次你们师兄弟铸器时,你差点晕过去,星炼真人还亲自给你输了灵力。怎么回事?你也不至于这么虚弱吧?”

沐宁和宋梨同时看向越桓泽。

见沐宁皱起眉头,越桓泽心中一沉,料想她定是关注到了“虚弱”一词,心中顿生烦闷。

赵景恍然大悟:“许是吃坏了肚子!”

宋梨想起自己上次吃错了东西,确实很难受。

沐宁的眉头皱得更紧。

越桓泽更添烦闷。

赵景忽然想到,越桓泽当着两位师妹的面自然不好意思谈论闹肚子的事。这个大聪明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师门趣事。

“前两日,师父传授我们怀山剑诀,这么重要的时刻,裴佩竟然神色恹恹,频繁走神,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机敏专注。幸好师父素来好脾气,又是她的祖叔公,才没有责罚于她。”

“裴师妹这样的天之骄女,向来顺风顺水,倒像是有了求而不得之事,真是奇怪!”

沐宁看向越桓泽,越桓泽也恰好看向她。两人目光相触,各自移开。

赵景接着说道:“温渊师兄也有些反常。他一向冷峻,偏偏近来总是望着落花出神,目光温柔,十有八九是动了情。”

“至于余子墨师兄,自被沐师妹拒绝后,便一心埋首修炼,阿泽的师兄萧昊还特意抽空单独给他陪练了几次。”

宋梨用手指轻敲了一下赵景的脑袋,笑道:“怎么听起来怀远真人座下皆是怀春弟子?说吧,你看上谁了?”

赵景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心里自然只有宋姑奶奶你一人。”

走着走着,他们分成了三组。最前面是雪宝在撒欢,中间是宋梨和赵景在打打闹闹,后面是沐宁与越桓泽。

沐宁七年来第一次与越桓泽如此闲适地聊天,交谈中的轻松与愉悦让她仿佛回到了初识他的头两年,他温柔地为她讲故事,带给她无数慰藉和依赖。那时,他眼中没有其他女孩子。

她气恼他曾经放弃她,也气恼他把温柔给予了更多女子。

她望向他,似乎只是随口闲聊:“咱们这一辈中优秀的女弟子不少,你可有意中人?”

越桓泽的心跳骤然加速,随即想起这些年来多名男弟子向沐宁表白,她的答复始终是:我只愿潜心修行,问道求真。

他不敢奢望她会给他与众不同的答案,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沐师妹,你有喜欢的人吗?”

沐宁皱了皱眉,她期待的是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不是他的回避。他将问题推给她,难道是想让她先向他表白,然后再由他待价而沽吗?

“没有。”

越桓泽的心一滞,随即以一声“无妨”安慰自己。他的爱从来不求回报,无论沐宁是否属于他,他对她的守候始终不变。

四人一路悠然而行,当“清心镇”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时,日已近午。

清心镇是天剑山脉脚下最大的城镇,商贾云集,有灵铸宗开办的铸宝斋分号、琼华宗开办的乾元阁分号、阵法专营店幻阵阁分号以及符箓专营店御符楼分号,往来修士络绎不绝。

定居于此的凡人早已习惯了灵兽的存在,对它们的出现见怪不怪,沐宁叮嘱雪宝不可乱跑,便没有过多约束它的活动。

熙熙攘攘的街上,一名十来岁的男孩子牵着一名小他两三岁的女孩子走在前面。小女孩欢声说道:“阿牛哥哥,一会儿真能吃到牛肉盒子吗?”

小男孩笑着回答:“我昨日捡的柴火卖了好价钱,足够买两个盒子,都给菁菁吃,好不好?”

菁菁摇头道:“不好,我要和你一人一个,咱们一起吃,你还要给我讲故事。”

阿牛点头道:“好,今日我给你讲田螺姑娘的故事。”

沐宁望向越桓泽,多年前,他也曾给她讲过这个故事。

越桓泽忆起,他曾牵着沐宁的小手为她讲过不少故事。后来,她在许多年里对他爱答不理。如今,她忽然邀请他同游,倒像是两人关系的破冰。

他情不自禁看向沐宁,她柔软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他眸中,令他心头一热。

沐宁眼中看到了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向她伸出手:“走,沐师妹,我给你讲故事。”

一瞬间,周围喧闹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她情不自禁递出手,被宋梨一把握住:“宁儿,咱们去仙品居用午膳吧?”

沐宁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四人到了仙品居,被小二请上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沐宁和宋梨坐在一侧,越桓泽和赵景坐于另一侧。四人既能清晰听到楼下大厅台子上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着话本故事,又可望见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

沐宁将一颗灵饴丹喂给雪宝,随后开始点菜。她点了樟茶鸭和清蒸鲥鱼。

按照她的要求,小二端上了整只鸭,用樟木熏制的鸭肉散发出融合茶香与木香的诱人气息

沐宁拿起刀具,亲自分割鸭肉。略带油光的微红色鸭皮在脆响中被切开,露出里面淡黄色的嫩滑肉质。她分发切好的鸭块,大家入口后尝到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咀嚼间轻轻回甘,更带有一种巧妙的烟熏味。

品鉴这道菜,同伴们皆赞色香味俱全。

沐宁眼中溢满思念:“樟茶鸭是家母最爱的一道菜肴,亦是我的最爱。”

宋梨点了花胶炖鸡和荷塘小炒。

她的眼底映出牵挂:“花胶炖鸡是家母的拿手汤羹,她烹饪时还会配上几粒枸杞和几片人参,汤汁清澈,香气扑鼻。昔年,我与三位兄长每次皆喝到锅底朝天。”

赵景点了红烧肉和白菜烧豆腐。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我爹干了一整日活儿后,最喜食这两道菜。对我来说,这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吃!”

越桓泽只点了一盘百合酥心饼,未发表感言。三人知他从不提及家世,所以并不问他。

沐宁心中一动,这百合酥心饼是地道的京城点心。

四周传来阵阵叫好声,说书人正将话本故事讲到扣人心弦处。

故事中的男主乃高岭之花,对其他女子冷漠疏离,唯独对女主一人一往情深。

在一片喝彩声中,男女主终成眷属,故事落下帷幕。

沐宁瞟了一眼越桓泽,看看人家男主,除了女主外从不与旁的女子牵扯,再看看你!

她轻咳一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好与他交流几句男主人设,令他受到启发,从善如流。

赵景忽然说道:“此男主的性情有几分像陆珩宸师兄,只是不知陆师兄会为哪位女子下神坛。”

宋梨下意识答道:“此女主温柔宽容的性子倒是像宁儿。”

沐宁看向越桓泽,发现他竟在发呆。

此时,宋梨瞥见楼下街上过去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游摊,便要去买,赵景拉着越桓泽代劳。

二人的身影很快到了街上。

宋梨回味着方才的话本故事,目光落在楼下,轻声说道:“宁儿,像你这般女子,应是永远体会不到爱而不得的滋味。”

沐宁摇头道:“我想要之人,未必乖乖束手就擒。”

宋梨:“若你倾心于某人,直接告知他你的心意便是,凭你的能力与品貌,怎会有人不接受你的爱意?”

沐宁:“在答应与他携手一生之前,我要让他无从知晓我的感情。”

宋梨诧异地看向她:“你不愿先表达心意,还要刻意隐藏感情,为何?”

沐宁眼中微光闪动:“勋贵之家,最见人心波谲云诡。朝堂之上,前一刻还称兄道弟,转眼之间,却又置人于死地。在我六岁那年,家父监刑处死了一门近百口,连八岁的孩童也未能免死。家父和家母曾在夜深人静时低涕叹息,那一家子实则被人陷害,然而皇帝心意已决,哪里容得半点余地。”

“父母深知,唯有谨慎行事,处处掂量,才不会暴露弱点,方能长久。我传承了他们的血脉,在未确定对方是否真心之前,只要心中仍存一丝疑虑,便不会轻易托付,令自己成为他人估价的筹码。更何况,若是曾被人辜负,更要等那人先拿出诚意,许下爱的承诺。”

宋梨握住她的手:“你所说的那人是谁?”

沐宁对她温柔一笑,瞥见两道身影出了楼梯,话锋一转:“无谁,我不过是随口做个假设罢了。如今宗门之中,尚无人能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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