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治了,突然觉得没意思。”唐英卸去跋扈的防御,沉稳了些,脸色憔悴,眼里仍然有些不高兴,整个人灰灰的。

“我关这一天,望着那窗口,想了很多。能不能生,想不想生,要不要生,都该是我的事,为什么,可以成为别人拿捏我的把柄?为这点事,我天天喝药,吃尽苦头受人白眼,被逼急了竟然去偷别人的孩子,呵,硬是让自己沦落到坐牢的地步。这到底算什么。荒唐。”

“又想起来,我这一生都很荒唐。小时候瘦,别人觉得我太瘦,不好看,我只好多吃。又说我吃太胖,不好看。弄坏了胃,吐得死去活来。长大了,说我五官太平,要嫁人时,兴高采烈试衣服,说不端庄,要文静些,又说我穿衣服不出彩,要多买些胭脂水粉打扮好看了才行。到嫁人后,因为迟迟没孩子的缘故……”

唐英笑了笑,笑出了皱纹:“村里最美最富贵的楚家大姑娘,花一样的年纪,穿好看衣裳戴漂亮首饰,看似处处得意,却活得无比焦虑,直到有次我在镇上看到她,被一群更富贵漂亮的千金们鄙夷,才知道她终日难安的原因。我为治病,去过都城,那里更繁华,人们更富贵,可是呢,都一样,一层层碾压。”

“你们说,到底是谁弄出来的,拿我们自己的身体容貌外物来羞辱我们,让我们一生盯着自己的缺点惶恐不安。”

庄吾担忧地看着她。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是用我的左手打我的右手,请问什么时候能赢,就算某次赢了,何尝不是输,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跟自己的斗争?”

“我累了,随它去吧,我再也不要欺负自己了。”

唐英费力说完这些话,一片沉默,没人去劝慰想开点。

这时候劝慰,怎么不算一种逼迫,唐英已经被逼迫得喘不过气来了。

而李暄和,突然有了惊悚感,过去那些充满戾气的声音突然又钻进她脑袋,直接让她短暂失聪,抓着栏杆失神。

那些曾让她羞愧悲愤的话,实实在在来源于她自己身上的东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难怪无法反驳,难怪自我厌恶。

她总不能挥刀切掉身上不完美的东西。

李暄和被木刺划破了皮肤,流了点血,疼痛让她清醒,耳朵又能听见了,眼睛也能看到了,看见一位被牢房困住但心里已经开始质疑的人。

唐英转向那扇小窗户。

多年来,灵魂困在牢笼里,可当她真人囚于牢笼,眼里清明透彻:“我终于自由了。”

出了大牢,几人变得严肃,步履匆匆,君少有着急道:“大姑娘楚淑婕,被畸形审美扭曲,为掩饰焦虑,喜欢刻薄人,也被人刻薄。”

庄吾道:“现在问题是,谁被她刻薄过,因为什么事被刻薄。”

“但是凶器还是没找到啊?”

君少有看李暄和又在发呆,便问她的想法。

李暄和,除了她做的大木勺外,有没有带其他出来。

君少有说还带了个长板凳。

李暄和看暗示不行,便直白了些:“木头可以做很多东西。”

君少有说对,抽空回了个头:“你们看,李暄和现在和我们熟了一些,能闲聊了。”

“……”

李暄和干脆捡起一根枯枝,在手中化为一把小刀模样,薄片锋利,随手一甩。

雪后地上泥土被冻,还是入地三寸。

君少有大悟!

“杀死农夫人的凶器匕首是这个?那锤子的话……可以是木头榔头,可砍伤家主脑袋的斧子怎么做?有能砍碎头骨的木头?普通人家会有吗?那得多大力气。”

.

村里有三只小船,其中一只船的主人家楚怀玉,被村里这几天的案子弄得睡不着觉,昨晚睡了几个时辰,头冒冷汗,数次惊醒。

起来后,看着忙碌的媳妇,犹豫道:“那天,你要拖船,是做了什么吗?”

媳妇汤凤凰头也不抬将灶台擦干净,道:“起来了?我把船洗干净啊,过年了,哪里都要干干净净的,来年才有好运来!来,跨个火盆,过年了,否极泰来保平安。”

楚怀玉跨过去,问:“你有没有……你知道……”

会不会……这可是大事啊。

汤凤凰麻利把火盆收了,提起水桶倒了盆水洗菜,看他一眼,笑道:“咋了这是,一家人说话还想东想西的,直说呗,我还要忙着炸丸子。”

楚怀玉不敢问了,拿布给她擦手,拿手炉给她抱着,让她歇会,说自己来洗萝卜剁萝卜馅,半天又道:“要不把船当柴火烧了吧,反正也用不上,河里好几年没鱼了,留着还占地方。”

“行,听你的。萝卜多弄点,我要多炸点丸子,给贺叶儿送一份,她有好多事要忙,估计没心情弄了。”

楚怀玉听到这名字浑身都抖了,支吾着答应了,拿了好些萝卜去洗。

汤凤凰坐着,看到他干活背影,微微出神,出声让他单独弄一份不放肉的馅料,打五个鸡蛋放葱花不放生姜,贺叶儿喜欢素丸子。

楚怀玉顿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汤凤凰抱手炉暖和了会,闲不住,又放下忙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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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七人叫了楚青空去朱文浩家,遍地木屑,朱文浩正在打板子,看到那么多人来,也不奇怪也不惊讶,低头继续打板子。

朗颢等不急,静静看着他做,地上有一扇屏风,雕刻了山水风景,没有斑斓色彩,只有无尽的古韵风骨。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应是后来做的,才一天多时间就做成这么多了,真是厉害。看他气色不好,是不是熬夜了。

只见朱文浩把屏风竖起来,拼接上板子。

楚青空不明所以,见没人说话,便找个地方坐下了。

等朱文浩将起身擦手,君少有才说话:“楚颜寐一家五口,是你杀的,凶器是木头打造的弓箭、榔头、木刀片。”

“你们来两次了,你说是,便是吧。”

“原因,是楚家大姑娘,说你送去的边几做的不好吗?”

朱文浩憨憨一笑:“你客气了,大姑娘说的是太难看,很差劲,不配她家的前厅。”

顾香道:“我觉得你的屏风做得特别漂亮啊,那些金玉做的,或者云烟纱做的,各自都有不同的美啊。当然我最喜欢木头做的。”

朱文浩笑道:“也不怪她。楚大伯请我做张桌子放东西用的,要得急,说能放东西就行,我便打了简单的送去了。哪知道,不入大姑娘的眼。可能当时她心情不好吧。”

君少有看着不急不躁的朱文浩,突然有些发怵,上一个温和斯文的是蔡长禄。

“所以你把边几砸了。可你为什么杀她家所有人?有些人是无辜的。”这样你的罪孽更重,无法开脱。

朱文浩耸了下肩,道:“我杀红了眼,一时上头,人压抑到极致,就会爆个大的。可事后觉得吧,也没什么意思。”

“你承认了?”

“承认呗,不然你们还要来第三次。而且,你们已经推断出凶器,也知道命案是因为楚家大姑娘。”

“凶器是木头打的,那晚你家锅里在煮饭,几把凶器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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