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两公里外的民宿里,邱芮猛然惊醒。

冷汗顺着脊背没入湿透的衣服。

她死死拽住被子,急促的心跳鼓点般敲打着耳膜。

“不会的,不会的。”她呓语一般,噩梦惊醒时的恐惧还没散去。

她梦见自己吊在高塔上。

粗粝的绳索陷进脖颈的皮肤,风吹着她晃动。

邱芮甚至还有心思去猜测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像一个晴天娃娃吧。

她被迫垂着头,底下有人在模仿她的样子。

一圈、又一圈。

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邱芮浑身僵硬。

直到风吹进屋子,凉意窜上后背,她仿佛才活过来一般,开始大口喘气。

她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肩膀。

湿透的衣服像是附着着冷血动物的皮,黏腻得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噩梦的缘故,后半夜,她怎么也睡不安稳,总感觉背后有东西贴着,房梁上偶尔响起的沙沙声都格外明显。

更糟糕的是,她总会时不时落入同样的梦境。

那是谁?

邱芮闪过怪异的熟悉感。

她应该见过,是什么时候呢?

当又一次挣扎着醒来时,邱芮索性起床倒了杯水,在窗前坐下。

夜里雾散了。

月光澄白地照着远处的钟楼。

那栋建筑据说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岛上人提起时,都免不了说一句那地方邪性。

尽管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来打卡,他们也不例外。

这次,他们准备在岛上待半个月,再四处逛逛。

但今天晚上这场梦,濒死的感觉太过真切,邱芮有点发怵。

她环顾四周。

月光洒满了半间屋子,老式的衣柜立在墙边。

正对床的桌子上摆着几个泥塑娃娃,据说是岛上的特色手工艺品,走廊里还摆放了一尊年限久远的。

白天的时候邱芮拿起来把玩过,样子不算精巧,但胜在颜色得当。

可到了这个点再打量它们,那些厚重的油彩堆积在泥胚上,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像是附着的陈年污渍,慢慢腐烂。

邱芮努力压下心头的怪异感。

只是个娃娃罢了。

她告诫自己,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娃娃的眼睛。

太黑亮了。

像是人的眼球,隔着一层泥土往外窥视。

想到这,邱芮不由得神经绷紧。

这一次,真的让她捕捉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呲喇——

像指甲抓挠在木板上,木屑卷曲地向两边撇开,并排的几道划痕顺着木头纹理往下。

也许不时会有几根木刺扎进肉里。

光想想,都让邱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安地扫视着房间。

老房子的弊端在这一刻显露无遗,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格外明显。

“谁在那里!”邱芮勉强提高音量,试图给自己壮胆。

然而声音持续不断。

离她越来越近。

邱芮忽然屏住呼吸,寒意从脚底直窜大脑。

她发现了。

声音的源头,竟然是桌上,准确地说,是那几座泥娃娃。

一道裂缝从泥塑的眼眶位置向下延伸,裂开过嘴角。

它们看起来突然就有了笑意。

咔嚓——

裂缝在扩大,几块彩绘的泥胚掉到桌子上。

缺了支撑,娃娃的脑袋就这么歪斜着耷拉下来,冲着邱芮的方向。

霎那间,邱芮汗毛直立,她脑子里忽然冒出动物破壳的场景。

它要出来了!

快跑!

脑子里像是拉响了警报。

她尖叫地冲开房门。

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尽头的窗子前落了一方月光。

邱芮挨个拍打同伴的房门,木板因为她急促的动作摇晃不已,可屋子里却没有人应答。走廊尽头,本该是楼梯的位置,现在消失的毫无痕迹。

沉闷的声音拖沓地向她靠近。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越发着急地回头,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走道里摆放的东西逐渐显出模糊的轮廓。

堆了半人高的柜子,转角摆放的干花。

还有……

窗户前的桌子。

那里空荡荡的。

娃娃呢?

那个放在走廊尽头的、半人高的娃娃。

邱芮死死抓着门把手,指甲在木板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可她毫无察觉,任由血珠一点点冒出,今晚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为什么?

她哽咽地呢喃,眼角因为恐惧泛起泪光。

“谁来救救我。”

似乎是听到她的求救,邱芮肩膀忽然一沉。

“想要帮助吗?”

声音又细又薄,森冷的鼻息扑在后颈,视线里,一只色彩艳丽的手臂环上她的胸前。

邱芮脑子一片空白,她缓慢地回过头,一张油彩厚重的脸陡然放大。

是泥塑娃娃!

“找到你了,不是吗?”

……

“醒醒,邱芮。”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邱芮头疼得厉害,只想闭上眼接着睡,奈何外面的人喊得急。

她费劲地抬起眼皮,眼下天光大亮,金黄的阳光散在空气,连同民宿破旧的天花板都镀上一层金光。

见她醒来,同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昕然拽着她的手臂,把人扶起,靠着门板,“你怎么会睡在走廊上?”

这也是大家的疑问。

一早上出来,看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谁都被吓得不轻。

“我……”

一开口,嗓子粗粝得连她自己都惊到了,喉咙火辣辣地疼,基本上说不出话。

见状,另一个女生也走到一旁,牵起邱芮的手,“算了,先下去吃点东西再说吧。”

白天的走廊明亮通透,风穿堂而过。

经过泥塑的时候,邱芮刻意顿了一下脚步。

这会阳光从泥塑的背后打进屋子,绘满油彩的脸沉在背光处,眼眸微垂,手握莲花,嘴角向下,赤红的颜料镀满全身,硬是生出几分鬼气。

邱芮低下头,泥塑正下方的地板上,留着七八道深浅不一竖线。

她昨晚听的没错,是有东西在抓挠木板。

是她。

一楼被民宿主人分为了两个大的区域。

左边的厨房连通着后院,开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就是郁郁葱葱的院子,一条石子路连到外面的主路上。

这时候,石子路上刚好进了一个人,拎着一篮子的东西。

他轻车熟路地推开门,向他们问好,“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说来也巧,他们住进来才发现,民宿的主人居然是码头上遇到的管理员文山。

“还行吧。”

邬淮接过话头,这次旅行是他组织的。

他们是一个剧本杀的团队,这回也是准备到松山岛上采风,谁知道第一天航行就把人弄得满脸菜色。

第二天一醒来又看见人趴在走廊里。

差点没把他吓死了。

“文叔,岛上那座房子有什么讲究?”

他指着窗外,山坡上绿草一路绵延,最顶上的位置,便是文公馆。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那栋房子了。”

他下意识地活动脖子,梦里在楼顶挂了一整晚,醒来以后,怎么都不得劲。

闻言,桌上几人脸色各异,就连收拾碗筷的文山都停下动作,一股脑地盯着他。

“怎么了?”

邬淮给这几人的眼神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搭在脖子上的是不知道是收,还是继续揉捏。

有人小声开口,“其实,我也梦到了那栋房子。”

这话一出,厨房里更是一片死寂。

一群人的脸色白了又青。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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