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疼痛能带给她清醒和理智,她倒是不介意在木梯上再滚下来一回。
风惊幔单手揉着红肿的额头,坐在梯子的最末一阶上用另一只手不时的扇着风。分了瓣儿的手掌毕竟送不来几许清凉,还好,急需她降温缓解的不是折腾出的那一身汗,而是她的脑子。
步跃夕的真身她是亲眼见过的,绝无可能是一只其他的什么鸟类。但他居然可以构建自己的梦境而且还能凭借心情随意改变切换,仅此一项,如风惊幔这般的筑梦师都未见得会比他做得更好,更不消说化身田螺姑娘的那次经历。仿佛间,像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一样,简直闻所未闻离奇至极。
风惊幔现下一百个相信,殷檀教她的那只曲子是支好曲子,即便有毒多半也是她弹奏得太难听以至于刺激到了那位小爷的耳朵。
有话不直说开始来阴的了。
她想生气,偏又抓不住道理,难道他行事不是向来如此的吗?他可几时有话直说过?想来逮着他追问也会被其矢口否认反而落得个尖刁辛辣的嘲笑。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此人是友非敌。只此一条便足够她扶着栏杆滚回去放心睡个好觉。
步跃夕要想害谁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他若真有心跟自己计较,又岂会洒扫剪枝帮她这个懒人松松筋骨这般手下留情。
果然是一架神奇的梯子。
很多时候,人们缺少的不是目达耳通的聪明,而是跌倒之后沉着以待的冷静。
她想的都对。
步跃夕的确是为给自己寻个耳根子清静才不得已出了手的。换作普通人或者寻常筑梦师,想被发现都难。
或多或少,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希望能给现实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意识也会为迎合这一希望做出选择取舍。
收到其羽毛的时候,步跃夕就已经做好了风惊幔会随时打上门来的准备。冠羽何其珍贵他并非不识,阴云铺排得越密,暴风骤雨必会席卷得越为猛烈。
一夜晴朗。
清晨,风惊幔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头上照常挨了一记松果她都没有理会,继续默默地低了头向前走着。
怕不是要变了法儿的向自己发难。
隐患未除,总归是不能由着她一个人在林子里头乱跑。步跃夕追上她,不想被她转过头来可怜兮兮的小表情惊得一愣。
“是我太过自不量力了,你就当我不懂事吧。还鹰大人。”
风惊幔的声音轻得宛如林间的晨风轻缓悠扬,不经意间禁了一下鼻子,显得一张小脸娇憨动人楚楚可怜。
定然是被自己吓得不轻。心思单纯的一个小姑娘最多调皮而已,自己会不会做得过分了。
他愣怔的眼神中免不得闪过些自责。见她依旧闷声不语的向前走去,步跃夕紧随两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许是力道相对于她而言过大过急了些,整个人毫无防备的被拉到了步跃夕的身前。风惊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顷刻间,似有一道强光映照进自己心底一般,耀眼得很。
飞扬跋扈的山禽一夜之间转性为和善温顺的雏鸟。
不论其间经历了什么,步跃夕是不信的。之所以挤出个把自责配合她,一来为其演得卖力,二则想看她如此乖巧听话的样子可以硬撑到几时。
抓了她的上臂就势一推,步跃夕重新将她摆到一个距离合适的位置。方才拉住风惊幔的那一下跟他拉那些阿猫阿狗没有丝毫区别,只不过眼前这个小梦师比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一些。
风惊幔这招以退为进的成效到目前为止与她想象的丝毫无差,除了险些叫步跃夕眼里的光晃瞎了自己这对鸟眼。
叫你没事儿乱抬个什么头,这么凶悍的鸟就不是人看的。
一时间如遭了重创,风惊幔只顾着侧过身来调节气息。
步跃夕依旧看破不说破,柔声地道:“好吧。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我要先去拆了你的老窝,再把你用树油抹均了裹进麻袋,最后反绑在废弃渔船的船底顺流推到冰山脚下冻上你这颗坏透了的头!
风惊幔内心嚣张,面上表情却丝毫不慌,闪动了两下睫毛委屈地道:“我不信你这话,你捉弄惯我了。”
“既如此,那我只能把你送回犹来阁了。”
步跃夕神色稍有为难,“顾言迟他们这会儿正在兵器局各储司掘地三尺找那副盔甲呢,少不得要把你这个重点保护对象带在身边。虽说杂乱无序但好在人多热闹呀,说不准你还会很喜欢。”
以守为攻算你聪明,可若想从我这里讨到便宜你还是打错了算盘。步跃夕笃定她不会跟去现场充当人形指示牌。以她的性子,虽说懒得别具一格但索然无趣无疑更能逼得她溜之大吉。
既是自己主动讨来的差事就没有半路放弃的道理。除了待在自己身边,上天入地,我保你无处可去。
你才喜欢人多热闹。里里外外也不知有多少张面孔,整本的戏文都叫你一个人唱了。
风惊幔在心底轻呵出了一口气。你又赢了。
“我要去武神庙!”
这是风惊幔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扼制步跃夕嚣张气焰的地方。
若能让他行事有所收敛,就算她烧了高香了。不成想步跃夕仅仅是在神庙正殿转了一圈,待她回头再看时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果然气场不合。也不知是被庄严威仪震慑得难受还是叫满院香火熏得他头疼。
“也没什么,只是不喜欢待在神庙这种地方而已。”
步跃夕坐在斜对面的茶楼里,却不喝茶,目不转睛地盯着熙来攘往的庙门。
“不、不喜欢?”
这么一说敷衍的痕迹未免太重了些吧。风惊幔像个烤化了的糖人一样粘在桌子上,“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要保证我安全哒?又是谁问我想去哪里说要陪我去的?我这挂单的椅子坐都没坐上呢你就撇下我溜出来喝茶!”
步跃夕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道:“有关系吗?武神庙这么大个地方,你尽管放心挂你的单好了,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凶神恶煞近得了你的身。”
言罢,见对方一张嘴的弧度实在是不怎么友好,遂补充道:“不相信啊?要不然,你亲自试一试。”
“命就一条,你怎么不拿来试一试?”风惊幔不满地道。
“你怎知我没有?”
步跃夕随意丢出的一句她没有听仔细,待跟上去确认时对方已经转过头去不理自己了,追问了个没趣。
切!风惊幔用力白了他一眼,眼白还未及登场便扫到自庙门走出来的一个小道士。白他的这一眼瞬间不香了,她眼珠一转当下来了主意。
“喏,那有一名小道士看见没有,刚刚差一点崴到脚的那个。你若能猜中他在庙里是做什么的,我就信你。”
听到对方回了一声“好”,风惊幔总算来了精神坐正身体托了腮等在那里。她等的,与其说是想听步跃夕怎么编,还不如说只等自己志得意满的喝他一句“一派胡言”。
“不是吧,筑梦师大小也算个师父,你连个晒经书的孩子都要欺负的吗?”步跃夕张口就来,仿佛存了心见不得她得意,连美滋滋喝口茶的功夫都没给她留。
“我……我哪有欺、欺负人家,我就是……”
被揭了老底竟一时语塞。不对啊,这是重点吗?“不是吧,就这样远远的看了一眼你是怎么猜到的?”
步跃夕喝了口茶道:“想知道啊?你把早上在树林里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我就告诉你。”
反转得如此之快也就算了,脸还打得这样响。
风惊幔很想知道答案就如同等待抓步跃夕一个错处一样满心迫切,但也并不意味着甘愿被其拿捏。
“我不信你这话,你骗惯我了。”
承认自己自不量力不懂事不过是战略所需,讲得次数多了岂不是叫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当了真?瞧,这一句听起来就舒服多了,语境语气落到此处还尤其的合适。
“在心里温习过了也算,那我现在说给你听。”
步跃夕笑着垂了一下睫毛,而后又淡淡地看着她气得咬歪了一张嘴,不紧不慢地道:“他手中的袋子很重,从抬运状态上看这名道童年纪虽小但力量不弱;差一点崴到脚主要是因为对庙门旁边新修的这处坡道不够熟悉,而且对袋中物品的重量情况也不很了解,所以他不会是庙中的协同采办而只是临时被抓过来帮了个忙;肤色被晒得有些黑,且后脖颈的肤色较头面处要重上许多,这样的气力、姿势以及做事的场地范围,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晒经书的道童。”
算你脑子灵光。话说回来,还鹰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观察得这么精准可也、也没有什么。
“咳咳!”风惊幔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咳的这两声还不如不咳。“晒经书就晒经书,干嘛说我欺负人家啊?怎么你看见啦?”
自风惊幔的齿缝里挤出的这二十几个字,字字带着狠戾。只是其中的情绪已经与打赌无关了,过招数次自己又何曾赢过?但凡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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