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药品悄然入库的第三天,山下镇子里,关于青林寺的流言,如同被寒风卷起的枯叶与沙砾,打着旋儿,以更猛烈的态势,扑向了这座本就风波不断的古刹。
这一次,流言不再仅仅是慈航会那些老信徒在墙根下的窃窃私语,也不再仅仅是针对“义诊骗人”、“年轻和尚作秀”的泛泛攻击。它变得更有细节,更具“说服力”,也……更加阴毒。
流言有几个版本,互相交织,彼此印证,编织成一张看似“逻辑自洽”的恶毒之网。
第一个版本,是关于“了尘师父急病”的“真相”。流言说,了尘师父根本不是突发急病,而是“被气的”、“被逼的”!是被寺里那个年轻气盛、一心想出风头的明澈,和那个只知算计、打压异己的慧明监院,两人明争暗斗、把个清净佛地搅得乌烟瘴气,活活给气出心梗的!甚至有鼻子有眼地说,发病前夜,了尘曾亲眼撞见明澈与慧明在执事会厢房大吵,回来后便郁郁寡欢,长吁短叹,这才诱发了旧疾。这个版本,巧妙地将寺内权力斗争与“人命关天”联系起来,极具煽动性和道德杀伤力。
第二个版本,则更加诡谲。它将矛头直指明澈本人,说这个年轻和尚根本不像电视上看起来那么“清净”,他“六根不净”,心思活络。之所以热心搞什么义诊、上电视,并非真心行善,而是为了“沽名钓誉”,博取住持欢心,好早日上位。更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曾亲眼看见明澈私下与镇上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居士“过从甚密”,那女居士还经常上山,一去就是半天,在藏经阁那种僻静地方“不知做些什么”。这个版本,直接攻击明澈的“戒行”和动机,将“慈悲服务”污名化为“攀附权贵”、“男女苟且”的遮羞布,意图从根本上摧毁他赖以立足的“清净”形象。
第三个版本,则更具“官方”色彩。流言称,市里相关部门(或佛协)已经注意到了青林寺的“乱象”,认为寺内管理混乱,僧众不和,屡生事端,有损佛教形象。正在考虑派调查组下来,甚至可能“整顿”寺院,调整领导班子。这个版本虽然模糊,但因其带有“官方”背景的暗示,最能引发寺内僧众的恐慌和对外部介入的畏惧,也最能动摇清源住持本就脆弱的神经。
这些流言,像瘟疫一样,迅速在山下镇子的茶馆、菜市、老人聚集的墙根下蔓延。又通过来寺里送菜、办事的山民,以及一些在寺里挂了单、但与山下联系密切的居士,断断续续、添油加醋地,传回了青林寺。
寺院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更加凝重、粘稠,充满了猜忌和不安。僧众们走路时脚步更轻,交谈时眼神更加闪烁,连早晚课的诵经声,都似乎多了几分刻意拔高的、试图掩盖心虚的味道。投向明澈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疑虑,有探究,有幸灾乐祸,也有深深的担忧。投向慧明的目光,也同样复杂——有对“内斗”传言的不齿,有对“官方整顿”的恐惧,也有对他能否稳住局面的审视。
明澈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波新的、更加猛烈的舆论攻势。他几乎能“嗅”到流言中那股熟悉的、属于慈航会的阴毒和狡黠气息。但他们这次学聪明了,不再直接冲锋,而是躲在暗处,利用寺内本就存在的矛盾(他与慧明的争斗),和人性中最本能的猜忌与恐惧,进行“代理人”攻击和心理战。这比山门前的污秽,更难防范,也更具破坏力。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反应。不能任由流言发酵,否则人心涣散,他辛苦积累的声望将毁于一旦,清源住持的信心也可能动摇,甚至可能真的引来外部的“关注”和干涉。但反击必须巧妙,不能落入对方“越描越黑”的陷阱,也不能将内部矛盾(与慧明)彻底公开化、激烈化。
他需要盟友,需要证据,更需要一个能转移焦点、凝聚人心、并展现自己“顾全大局”、“能力出众”的契机。
机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就在流言甚嚣尘上的次日午后,山下镇卫生院那位曾在了尘师父急救中上山的张医生,竟然不请自来,独自一人爬上了山。他穿着便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职业性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兴奋的神情,径直找到了正在“法物流通处”隔壁厢房翻阅账册的明澈。
“明澈师父,打扰了。” 张医生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快速扫了一眼厢房内外,“有件……有点特别的事,想跟您私下说一下。”
明澈心中一凛,立刻起身,将他引到自己那间僻静的禅房,关上门。
“张医生,请坐。何事如此紧要?” 明澈为他倒了杯水,心中飞快盘算。是了尘师父病情有变?还是……
张医生没有坐,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层层包裹的、巴掌大小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一层层揭开报纸。里面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深棕色的玻璃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磨损大半,但能依稀看到“安宫牛黄丸”几个字,下面似乎还有“同仁堂”的模糊印记。药瓶是空的,瓶塞不翼而飞。
“这是……” 明澈疑惑地看着药瓶。
“这是今天上午,有人匿名送到卫生院我办公桌上的。” 张医生脸色严峻,指着药瓶底部一处极不显眼的、用针尖之类的东西划出的浅浅痕迹,“里面原来应该装着一颗药丸,但被取走了。送来的人附了张纸条,没署名,上面写着:‘此物得自青林寺某僧寮,请张医生验看真假、成分。关乎人命,务必慎重。’”
明澈的瞳孔,骤然收缩。安宫牛黄丸?这通常是用于高热惊厥、中风昏迷等急症的中药急救名药,价格不菲。出现在“青林寺某僧寮”?还“关乎人命”?匿名举报?这简直是……一记直指要害的毒箭!
“我仔细检查了这个空瓶。” 张医生继续道,语气带着专业人员的审慎,“瓶子本身是真的老物件,看磨损程度,有些年头了。关键是这里,” 他再次指向瓶底的划痕,“这划痕很新,是最近才弄上去的。而且,我闻了闻瓶内残留的极微量气味,虽然很淡,但……不像是正宗安宫牛黄丸该有的浓郁麝香、牛黄气味,倒有点……类似某些廉价镇静药物的古怪甜腻味,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铁锈或矿物质味道。当然,仅凭气味不能断定,但结合这匿名举报和最近寺里……呃,外面的流言,我觉得,有必要立刻告诉您。”
张医生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明澈头顶浇下,瞬间让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但大脑却在极致的寒意中,变得异常清晰、锐利。
阴谋。一个精心策划的、恶毒无比的阴谋。
对方不再满足于散布流言,而是开始“制造证据”。这瓶来路不明的、疑似“假药”或“问题药”的空瓶,一旦被坐实来自“青林寺某僧寮”,再与“了尘师父急病”、“寺内斗争”、“僧人不洁”等流言相结合,会引发怎样可怕的联想和指控?
了尘师父是“被假药耽误治疗”才病情危重?还是寺内有人私藏、甚至使用来历不明的药物(联想到“六根不净”的传言,可做的文章就更多了)?这瓶药是用来做什么的?是“毒药”吗?这“关乎人命”四个字,简直诛心!
对方不仅要毁他名声,还要将他,甚至将整个青林寺,拖入涉嫌“使用假药”、“贻误人命”,甚至“藏匿毒物”的刑事犯罪疑云之中!这比任何流言都可怕百倍!一旦处理不当,或被别有用心者(比如慈航会,甚至“相关部门”)拿到“证据”并公开,后果不堪设想。
慈航会……不,这不像慈航会那些神棍能想出的、如此精准狠辣且带有“技术含量”(药物、匿名举报)的毒计。背后,恐怕有“高人”指点,或者,是慈航会与某些对青林寺不满的内部势力(慧明?)有了更深的勾结?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明澈脑中翻滚、碰撞、分析。恐惧只是一瞬,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冰冷的计算和一种近乎亢奋的挑战感取代。对方出招了,而且是一记杀招。他必须接住,并且要漂亮地反杀回去。
“张医生,” 明澈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感激,“此事关系重大,您能第一时间告知,贫僧感激不尽。此物……您看,是否可能确系假药?或者,有其他药物混杂?”
“仅凭空瓶和残留气味,我无法百分之百断定是假药,更无法确定瓶中原来装的是什么。” 张医生谨慎地说,“但气味确实可疑。若要确证,需要将瓶子送到市里药检所,用仪器分析残留物成分。但那样一来,动静就大了,而且……” 他看了明澈一眼,意思很清楚——一旦送检,无论结果如何,此事都可能被曝光,对青林寺极为不利。
“我明白。” 明澈点头,目光沉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药瓶,“张医生,贫僧有个不情之请。此事目前仅你我知道。这药瓶……能否暂时由您保管,对外只字不提?包括这匿名纸条和您的怀疑。寺内……我会暗中详查。若此事纯属诬陷,自当追究造谣者责任。若真与寺内某人有关……”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也绝不会姑息。但在此之前,不宜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也避免给居心叵测者可乘之机,损害寺院清誉。”
他提出了“暗中调查”的方案,将“知情范围”控制在最小,并请张医生代为保密。这既是保护寺院,也是在争取时间。
张医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我信得过明澈师父。此事蹊跷,贸然公开确实可能引发更大混乱。瓶子我先收着,纸条也留着。但您需尽快查明,若有需要我帮忙鉴定或作证的地方,随时开口。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最近山下流言很多,对您和寺院很不利。您……要多加小心。”
“多谢张医生提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明澈再次道谢,亲自将张医生送到山门,目送他下山。
回到禅房,关上门。明澈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凝重。他走到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
药瓶是“物证”,流言是“舆论”。对方双管齐下,步步紧逼。目的显然是要在“了尘急病”这个节骨眼上,将“管理混乱”、“僧众不和”升级为“涉嫌使用非法药物”、“可能涉及人命”,从而彻底搞垮青林寺,至少是搞垮他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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