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此等疑问,翌日一早,卢学士便亲自下场巡察。

他目光如炬,带着一种不徐不疾的威严。

卢学士的官靴靴底是厚实的千层底,用麻线紧密缝合,踏在地上四平八稳,发出沉闷的声响,警示众人。

众考生心头颤动,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有人眉头紧锁,尚在与晦涩的考题进行艰苦鏖战,也有人草稿打得快,已经在笔走龙蛇般眷抄。

坐在“天字号”里的富家子们,号舍相对宽敞些。

大理寺正的嫡幼子挤在其中,却依旧感觉憋屈。华丽的锦袍被压出了褶子,他像那笼中鸟儿,心早就飞了。

“还要坐多久啊。”裴家小儿愁眉苦脸,咬了一口咸鲞。

鱼干口感原本咸香紧实,他只品出满口腥味。

“一帮愚钝的废物贱奴,没法包圆儿就不知道去多抢几袋方便面吗?”他在心中咒骂。

还搞甚么限量发售,真当自己是名厨了。

连带着看桂小娘子也不顺眼。

“沓沓”的脚步声渐近,卢学士终于巡察到天字号舍。

裴家小儿有些心虚,他佯装沉思。

挨揍的右侧脸颊还未消肿,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看似聚焦在卷面,实则空洞迷离。

脑海里正编织着考完试后去勾栏瓦舍潇洒的幻梦。

卢学士停在过道中央,左右巡视。

裴家小儿虽平日里行事张狂无忌,肥胖的身躯不安地蠕动着,仿佛地面烫脚一般。

他喉结滚动,干涩地咽了一下口水。

半晌不知该干什么,只能假装继续啃食咸鲞。

“啪嗒!”

一块没拿稳的咸鲞,就这么直挺挺地跌落到试卷中央,洇出一片油渍。

“糟糕。”裴家小儿不安地抿唇。

他再不学无术,也知道污损科考试卷的后果。

在如此严肃的大考里犯蔑视皇恩的错误,轻则被判低分,重则与功名无缘。

还好,吾父乃大理寺正。

裴家小儿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父亲已打通关系,无论如何,最终都会有个好成绩。

况且过道中央的卢学士眼神没有停留,径直走开,似乎尚未发现他的小动作。

裴家小儿这才松了口气。

好歹是熬到了第二场科考结束。

贡院开锁,平安无事。

主考官卢学士遥遥目送众考生离开,有人欢腾喜悦,有人垂头丧气。

如今春风料峭,他后背冒起冷汗。

“科考作弊,是杀头的重罪啊。”他喃喃道。

倘若此事坐实,他也难辞其咎。圣上追究起来,乌纱帽不保是小事,只怕朝堂上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卢学士心头如坠寒窟。

举子们并不知,自己的命运正被无形巨手操控。

他们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亲临桂记卤味店与翠园楼的第二场美食大比。

翠园楼主事者坚信,这些考生都是卤味店请来的托儿。

于是势必要选一个远离中心城区的地方。

“桂小娘子,把大赛地点临时改到城郊口岸,可有不便啊?”翠园楼主事假惺惺地问道。

放眼望去,宽阔的江面上千帆竞发。

这条河是漕运粮道,亦是南北货物集散的要道,往来船只吃水颇深,白帆在江风鼓吹下膨胀饱满。

江岸码头店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

“一二,嘿呦,一二……”力工挑夫们赤裸着上身,肌肉贲张,响亮的号子声不断。

女工们则娴熟地将精细货物分拣,放置在芦苇编的筐、麻线织的袋子里。

即使卸一趟货的工钱已经从十个铜板降到了八个,但一家老小嗷嗷待哺,不卖力气干活儿怎么行呢。

“高老板今日,还有要八百里加急水路运输的新鲜鱼吗?”桂枝儿好奇地问道,“我们小本生意,在哪里都一样。”

她微微一笑,让人分不清是否在讥讽。

翠园楼主事面色不变,呼吸声却变得粗粝起来。

上次大比失败,简直将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他不仅要打发前来说风凉话的同行,还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翠园楼鲥鱼面后继无人,桂娘子卤味店冠绝京城》

百年老字号招牌,岂是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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