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太行山,是活过来的。
冰雪从山涧的最后一丝阴影里退去,化作潺潺的溪水,在长满了青苔的石头间,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山坡上那些在冬天里光秃秃的、如同**骨头般的树杈,也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野桃花、杏花、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各色小花,一丛丛,一簇簇,不要钱似的开满了整个山谷。
空气里不再只有硝烟和血腥。
风,从山谷的那一头吹过来带着一股子新翻的泥土的湿润气息,和山花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
仿佛春天要用它那最温柔、也最顽强的力量,去洗刷掉这片土地上所发生过的所有丑陋的杀戮。
陈墨正坐在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光滑无比的大青石上,低着头费力地修理着一把断了柄的锄头。
他的动作很笨拙。
那双习惯了握枪、握刺刀、甚至能用最精巧的手法去组装引信的手,在面对这种最朴实的农活时,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一块小小的木楔子,他敲了半天不是歪了,就是裂了。
旁边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穿着开裆裤的放羊娃,蹲在地上看着他咯咯地笑个不停。
“教员……你不行。”
放羊娃用他那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童音,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看俺的……”
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对着那根木楔子,找准了角度,“梆梆”几下,清脆的敲击。
那根折磨了陈墨半天的木楔子,就稳稳当当、严丝合缝地,嵌进了锄头的木柄里。
陈墨看着那把,被一个孩子轻易就修好了的锄头。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自从那场伏击战和随之而来的惨烈的反“扫荡”结束之后。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日子仿佛一下子就从炼狱,跳回了人间。
一种久违了的平静,笼罩着这片劫后余生的根据地。
师部的战情通报上说鬼子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连129师的影子都没摸着之后,已经暂时停止了所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他们收缩了兵力,龟缩回了他们在平原地区的各个据点和交通线。
并且开始在根据地的外围,疯狂地挖掘封锁沟修建碉堡。
对于这种变化,陈墨反而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们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几乎完全放下了所有关于“武器研发”和“战术设计”的工作。
他和他那个同样需要沉淀的技术研究总队,都变成了一个个最普通根据地的建设者。
**和侯德榜那个化学天才,一起带着几个战士,在山谷的另一头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如何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去搭建一个能为整个师部提供取暖和照明的大型沼气池。
而空闲时间,他则成了一个赤脚医生。
每天都背着一个药箱,翻山越岭,去山村里的百姓看病,接生和普及最基础的卫生防疫知识。
而陈墨,白天他会去根据地的农垦队,教那些淳朴的战士和农民,如何利用等高线,开垦梯田,如何制作水车改良灌溉。
到了晚上他又会回到窑洞,在油灯下为那些渴望知识的年轻的战士和干部们,讲解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初中级别的物理和化学。
他很忙。
也很累。
但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踏实。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被战争推着走的浮萍了。
他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和知识为这片贫瘠的土地种下,一点点微弱的却又真实的希望的种子。
“在想什么?”
一个同样是清脆但却带着一丝异国风情的柔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墨回过头。
看到了白琳。
她穿着一身,同样是根据地自产的蓝色的粗布衣裳。
但那身朴素的甚至有些臃肿的衣服,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那因为混血而显得,格外高挑、挺拔的身姿。
和那份与生俱来的如同白桦林般,宁静而又忧郁的气质。
她的伤已经全好了。
侯德榜的医术和那虽然粗糙但却营养充足的伙食,让她那张曾经因为失血和疲惫而苍白如纸的脸,恢复了一丝健康的红润。
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在太行山这清澈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地澄澈和动人。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早已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俄文版《安娜·卡列尼娜》。
这是她唯一的私人物品。
是她从哈尔滨那个早已被战火摧毁的家里,带出来唯一的念想。
“没什么。”陈墨笑了笑,“在想锄头,比枪难伺候多了。”
白琳也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
像一朵在冰雪消融后,悄然绽放的雪莲花。
纯净而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她在陈墨身边,那块同样光滑的青石上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溪水里有那些正在追逐嬉戏的小鱼。
远处传来了,战士们开垦荒地时,那充满了力量的劳动的号子声。
还有孩子们那天真烂漫的歌声。
“真好啊……”
良久,白琳才缓缓地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
“这里,真好……”
“好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陈墨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内心深处到底背负着何等沉重的过去。
赵长风已经把他们在东北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了陈墨。
包括白琳的身世。
那个曾经在哈尔滨最繁华的中央大街上,拥有着最大皮货商店的富裕的中俄混血家庭。
是如何在日军的铁蹄下,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父亲因为秘密资助抗联,而被日本宪兵队酷刑折磨致死。
母亲那个曾经是白俄贵族的优雅的美丽的女人,为了不被侮辱从马迭尔宾馆的顶楼一跃而下。
而她自己则是在被送往731部队,充当“实验材料”的途中,被赵长风的部队拼死救了出来。
她早已没有了家。
也没有了国。
她像一朵被狂风,从故土上连根拔起的蒲公英。
只能在这片同样充满了苦难的,异国的土地上孤独地漂泊。
“这里不是梦。”
陈墨看着她,那双如同秋日湖水般,忧郁的蓝色的眼睛。
认真地说道。
“这里是一个新的开始。”
“是你也是我们,所有人的一个新的家。”
白琳看着他。
没有回答。
只是低下头翻开了手中的书。
用她那带着一丝淡淡的俄语口音的,但又标准也极其动听的中文。
轻轻地,念了起来: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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