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渐渐无力,藕香榭内赏春的贵女终于肯摘除了头上所戴的幂篱。

沈锦书坐在亭内最中央的位置,左右两侧分别坐着沈家两位姨娘所出的同胞女娘,二姑娘沈玉茹和三姑娘沈迎玉。

前脚姜宝依刚走,沈三娘就开始问起心中的疑惑,细声细气道:“表姐,那姑娘长着一张狐媚脸,手底下的功夫能行吗?还不如直接找画师来家画呢。”

沈二娘饮着一口湖州紫笋茶,听到妹妹的蠢言,不禁失笑:“兄长向来不喜欢作画,哪怕是他的好友也不行。我们要是真能想到让兄长答应的办法,何至于找人悄悄作画。”

“我第一眼就不喜欢那姜家娘子。你看她父亲六品官员,就任由自家女儿在外画画赚钱,一看就是家里缺钱,除了画画,她那样子指不定还干别的勾当呢?可别画着画着,就看上了长兄……”

沈三娘长着一张小巧的樱桃嘴,可说起话来啪嗒啪嗒的。说到一半,却被姐姐飞来的一个眼神吓到,惊觉自己的言语粗鲁,不为表姐所喜,连忙闭上嘴。

她心中的表姐沈锦书对此并不理睬,静静低头看着贴身侍女采来新鲜的凤仙花涂指甲,倒是侍女碧珠耐心解释:

“姑娘已着人将姜娘子的身份和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那姜娘子清白,只喜欢画画补贴家用。前段时间祭酒和将军家的两位女娘让她给公子作画,两次都安安分分的,也没被公子发现,更没有勾引公子的举止。”

三娘在这里说这些话,岂不是说她们家姑娘识人不清,脑袋空空,只为沈公子往前虎头虎脑往前冲?

再说了,要是那姜娘子对公子有任何非分之想,姜娘子父亲的六品官职和她兄长好不容易得来的八品狱丞也就做到尽头了。

心眼明白的人,应知其中黑白。

出错了一口恶气倒了罢了,沈三娘压根没想到表姐根本不买自己的账。原本想借此事表好心意、让表姐给喜欢的郎君找个好差事的想法只得放着,沈三娘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好……”

在这件事上,沈二娘教了妹妹很多次怎么示好的说法,却见她又忘掉自己的叮嘱,心中不免恨铁不成钢。

可见沈锦书心情不悦,沈二娘只得主动上前打破僵局,聊了几句曲江宴的趣事,便带着妹妹三娘走出帏帐去远处看起了湖上的争渡。

两人一走,指甲也涂好了,碧珠这才忧心起来:“不知道姜娘子能不能将这件事办妥。”

沈锦书:“能不能办成,我并不强求。办成了我能留下郎君的画哄姑母开心,办不成那就继续画。姜姑娘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她家人的仕途在我们手上,她哪里敢透露是我所为,是沈家姑娘所为。”

说着,轻嗤一声,“表哥宁愿相信她那副狐媚样子勾引人,也不相信此事是我所为。更何况,听闻皇帝有意给表哥赐婚,要将荣华公主下降沈府。时间不等人,我可得抓紧机会在姑母面前好好表现。”

碧珠安慰道:“姑娘也不要担心,姑母向来心疼你,这婚事肯定落不到旁人手里。”洗干净手,给自家姑娘按起了肩膀,好让她疏解不愉。

沈锦书望向竹林幽然处,若有所思。

·

姜宝依在假山石后画画,待看清了沈词的眉眼,继续低头专注画画。画着画着,该画他的唇了,再抬头时,人却不见了!

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人呢?

不过几个功夫,就看丢了人!

……

宝依拿着笔,爬在光滑的石头上探看。

沈词的身材高大,在一群人中模样最俏了,理应好找才是……可从左看到右,从前看到后,看了两圈,还是看不到。

宝依用手里的画笔支着下巴,在脑海里苦苦寻找着那张薄唇的模样,也想不起他的唇到底是上下都薄呢,还是下唇稍微厚一点呢。

也不知道为何要为这样的细节苦思冥想,反正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肖想中……如今只需画好薄唇,这张画就完成地七七八八了。

忽然想到京城中的好几个让大理寺难解的案件最后都为沈词所破,那么他一定在种种抽丝剥茧中养成了理性。

都说上唇主情,下唇主欲,那么可想而知,这样的人,一定也没有多少欲望。

宝依发现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欢天喜地跑回原地,先用极细的画笔描好唇样,再用淡红色的颜料细致地渲染起来。

“姑娘这副画错了。”

清冷地声音传来。

宝依沉浸在画画的喜悦中,听到身后出现多余的声音,不耐烦道:“我仔细想过,不会画错。”继续奋笔疾画。

“……”

侍从无辜地看向自家公子,却见公子也不发话,只能侍立在公子身后,静等吩咐。

初时画中的人神情满是嘲讽,细细改过之后,有了一番谦逊文质的模样。宝依看着画,得意洋洋地哼起了歌,这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沈词呀!

还没唱几句,身后那讨人厌的多余声音又来了。

仗着声音好听,喜欢说话是吧。

其实是她五音不全,好好的歌声全跑调,沈词本要等她起身,但唱得实在不入耳。

“下唇画错了。”

“啊?!”

他怎么来了?

宝依连忙伸手,护住身后的画:“多谢沈郎君指点,奴家知道了。”

沈词见她像宝贝一样护着身后的画,鞋履未动。

好在并未让她交出画,反与她保持着两丈的距离,宝依借着这个机会,这次真将沈词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一双凤眼浑如点漆,两道剑眉眉宇轩扬,身穿银线滚边竹叶纹绸裳,高洁清远,丰神秀逸。

自然也带着好奇,宝依眼眸快速扫过他的唇。画中的确错了几分,下唇要微微厚一点,唇色要比她涂染的红一分。

飞快地看了一遍,将看到的面容熟记于心。

但这时,沈词和他的侍从仍旧不发一言,宝依开始慌了,翻遍了肚皮,只找到一句:“公子需要帮忙吗?我刚好忙完了,整理一下就好了。”

沈词不动声色:“好。”

宝依咬咬牙,谄媚地笑了起来,维持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连忙回头将画板上的画收起来。

不过说真的,沈公子倒是很有耐心等待,整理面前颜料和画笔的时间里,都没见他任何催促,甚至于他的侍从还帮忙清洗颜料。

看来,世家公子女娘们的性情倒是很好嘛,出手阔绰、有商有量、耐心至极。

家里有许多画板,都是大哥亲手所做,宝依找了个地方将旧画板抛到一处,将清洗好的笔墨砚放回了布包里。

至于画,那可是价值三两银子的宝贝,不能被破坏了,宝依小心翼翼卷了起来,抱在怀里。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倒是侍卫主动,笑呵呵问了起来。

就算自己不说,可贵人们若有心相问,几个时辰不到就能将自己全家上上下打听地清清楚楚,与其隐瞒,不如真诚。宝依直言:“姜宝依。”

多么希望面前的姑娘就是他家的夫人呀,和和气气,可可爱爱,明媚如春,肯定和公子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宝依,宝依,看来姜娘子很得爹娘喜爱了。”

“当然啦,爹爹他们都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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