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蛋糕,将崽崽赶去睡觉,赵熙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注视着自己,忽然扭过头,道:“小叔叔今天怎么一直看我?”

姜洄淡淡一笑:“二十岁了,感觉和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多看几眼怎么了?”

赵熙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好,随便看,我不收钱。”

姜洄推了下他肩膀,没计较他嘴里在内涵自己什么:“洗澡去。”

赵熙眨了下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才六点半,其实他本来准备和小叔叔好好聊一聊的,但似乎眼下氛围不错,提起这个好像也不太合适。

那就明天再说吧。

他顺从地去了。

刚洗完,推开主卧的门,就见姜洄坐在床头,卧室的窗帘被拉上了,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亮着。

姜洄头发半湿,靠坐在旁边,在看那张他们的合照。

赵熙轻手轻脚走过去,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怎么在看这个?”

姜洄指尖拂过照片里赵熙笑意盈盈的眉眼,将相框放回去,轻描淡写道:“随便看看。”

吹风机的低低的嗡鸣声里,姜洄有些昏昏欲睡,莫名又想起了第一次赵熙帮自己吹头发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的赵熙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有些生疏,个子和坐着的姜洄一样高,时不时会问他烫不烫,有没有抓疼头发……小心翼翼的动作里透出一种奇妙的敬重来。

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大概是赵熙的动作更熟稔了,也从敬重变成了一种珍视。

姜洄头发并不长,前段时间刚剪过,所以吹得也毫不费劲。

不到五分钟,他抓住赵熙的手腕,说:“好了。”

赵熙确定他头发都干了,又吹了半分钟,才依言将吹风机放了回去。

“头发必须吹干才行。最近天气冷,小叔叔也要注意不要着凉了。”

“对了。”赵熙合上柜子,转头说,“我看天气预报,明天好像要下雪,而且要下不少天,小叔叔想不想去滑雪玩?”

姜洄顿了顿:“滑雪?”

赵熙道:“余书他们去过几次,江城有不少家滑雪俱乐部,我看他们往年朋友圈挺有意思的,小叔叔想去吗?”

姜洄抿了抿唇:“到时候再看吧。”

赵熙愣了下,也不强求:“好。”

小叔叔最近好像对他提起的所有娱乐活动都不太感兴趣。

从某种直觉来说,他感觉这段时间姜洄整个人的色彩好像都淡下去了,有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姜洄没有等他深想下去,他抬手,勾了下手指:“过来。”

赵熙起身,两步靠近,停在他面前。

姜洄道:“看你对那份股权转让书有些不太感兴趣,我现在给你补个礼物怎么样?”

赵熙低头,看着他被灯光晕染到有些模糊的眉眼,晃了下神,随即被他勾住脖颈,带着吻下去。

赵熙察觉到什么,从善如流地回应着他,一边抚摸他的脊背,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分开了些:“小叔叔,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姜洄仍然是那句:“没有。”

“别想太多,今天是你生日。”见赵熙沉默,摩挲着他的唇瓣不说话,姜洄哑声道,“高兴一点。”

今晚的姜洄好像格外热情。

在床事上一向是赵熙更加热衷些,姜洄虽然配合他,却也没有主动过几次。

但今天不太一样。

像是要将自己溺死在这片情/欲的海里,好短暂陷入一场不必思考过去与未来的狂欢,姜洄重新攀住赵熙的肩膀,没再松开半分。

赵熙没能思考多久,就被他带着沉沦进去,在姜洄急促炽热的吻里昏了头。

他们拥抱着滚在床上,在交织的呼吸声和放肆的亲吻里,赵熙被他缠住腰身,在他眼尾吻过一遍又一遍。

每当他以为姜洄要受不住的时候,下一秒对方又如同粘腻而阴冷的长蛇一般缠过来,带着似乎渴求不足的吻与冰冷的身体,再次与他交缠一处。

赵熙哑声说:“会受不了的,小叔叔。”

姜洄只是啄了啄他的嘴角,轻声道:“没关系。”

姜洄其实有太多话想说。

他不要赵熙承诺的未来,不要他那些不知能否实现的诺言,也不必对方知道他的真实名姓和过往。

他只希望赵熙记住他身体的温度。

记住他曾来过。

但话到嘴边,却都融化在一个又滚烫的吻里。

恍惚里,看着赵熙在黑暗里隐忍的神色,姜洄又想……算了。

是他食言,是他负心。

不记得也无妨,恨他也无妨。

他这种人,本来就不值得被爱。

他闭上眼,随着赵熙脖子上那条银色蛇链的幅度一起摇晃,共陷欢愉,抵死缠/绵。

……

结束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夜幕深沉,姜洄拒绝了赵熙的帮忙,自己去清洗过一回。

赵熙抱着他回床上,正温存着昏昏欲睡时,姜洄突然说:“我明天要去一趟国外。”

气氛突然凝固了。

赵熙原本把脑袋埋在他肩上抱着他,闻言微微抬头,愕然:“什么?”

姜洄没看他,仍然闭着眼,他裸露在空气里的白皙胳膊上全是刚刚留下的暧昧红痕,然而此刻他嘴里说的却是一句毫无情绪的“凌晨的机票”。

赵熙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想起他这段时间的种种反常,不由自主将其联系起来,太多的话涌到嘴边,变成一句:“为什么?”

“公司交给你我很放心,既然难得有空,就出去玩一玩。”他轻描淡写道,“不是你说的吗?不要总闷在家里。”

赵熙是这么说过没错,还说要陪他一起去来着。

但此时听到这句话,赵熙只觉得不安。

他张了张嘴,落在姜洄手臂上的手抓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紧绷:“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逛逛,先去一趟法国。”

“为什么这么仓促?”

“前两天在考虑,今天才定下来,我怕机票定晚几天就不想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算说谎。

“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要上学,而且刚在公司上任ceo,不能轻易离开。别闹。”

赵熙张口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心口闷得慌,好像有一瞬间声带都不属于自己了。

半天,他也只能憋出一句:“那我送你。”

姜洄淡淡道:“不用。”

良久,赵熙声音低下来:“小叔叔,你总说你没事,但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心情不好……真的步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熟练地用额头轻轻去蹭姜洄的鬓发,这是他常用的撒娇姿态。

姜洄又心软了。

安静很久,他说:“过几天回来,你就知道了。”

赵熙有些不满意,但也不想问太多惹他厌烦:“……那说好了,你回来就告诉我。”

姜洄没有再说话。

他反手拍拍赵熙的肩膀:“睡吧。”

赵熙心砰砰地跳,总有些不安。

他抱紧了姜洄的身体,被对方嫌热推开了些,委屈巴巴的:“明天你就要走了,还不让我抱一抱?”

姜洄便不吭声了。

……

十一点半的时候,姜洄准时睁开了眼。

他其实根本没睡,不过失眠已经成了习惯,影响也不是很大。

他小心翼翼从赵熙怀里起身,套上衣服下了床。

难得赵熙没有被他惊醒,或许是他今晚也折腾得有些累了。

姜洄腿还抖着,几个小时过去酸痛更加明显,但他没发出声音,回头看了眼赵熙。

晦暗的灯光下,赵熙微微蹙着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他比姜洄身材更壮实,以往也都是他先起床离开,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姜洄能见到他

一个人睡着的样子。

原来他睡着的样子还挺帅。

他有种想要伸手去抚平赵熙眉头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替他掖了掖被角,姜洄拿起外套和手机出了房门。

他在门外穿好了衣服,去仓库里把那只行李箱拿了出来,为了防止发出声音,还默默提着箱子提到了楼梯口。

路过猫房时,他悄悄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崽崽窝在猫窝里睡觉,这一年多被他们养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开门声也没吵醒它。

姜洄走到猫窝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

崽崽迷迷糊糊睁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似乎不太明白主人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了。

但没摸两下,姜洄便起身,轻声哄道:“睡吧,没事。”

听懂他说的话,崽崽又趴了下去,静静注视着他走到门口,直到猫房的门重新被关上。

姜洄拎着行李箱下了楼,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影,心里一突,差点以为家里进贼了。

然后就见那人影站起来,朝他走了两步,喊:“小叔叔。”

姜洄猛然放松下来,反应过来是赵熙,顿时有些微妙——

赵熙什么时候下来的?

他放在楼梯口的行李箱什么都没装,赵熙发现了吗?

但开口时,说的却是:“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

语气稀松平常。

赵熙道:“没有。”

“你是这个点的飞机吗?”

姜洄:“嗯。”

“不要我送你?”

“真的不用。”

见他陷入长久的沉默,姜洄主动开口,打破沉寂:“你想说什么吗?”

赵熙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又靠近了些,停在姜洄行李箱旁,伸手抓住他按在行李箱上的手:“……可以不走吗?”

声音有些低,很轻,像是梦呓一般飘在落针可闻的空气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黑暗中,有种他们心知肚明却未曾言明的默契在沉淀。

良久,姜洄沉默,摇头。

“不可以。”

从始至终,他内心都很清楚,赵熙爱的是这个人,是原主皮囊下光芒璀璨的他,而不是经历过穷困潦倒、痛苦半生的自己。

他们的爱是不对等的,因为姜洄从一开始就是抱着玩弄的恶劣心思和他在一起的。

他们所知的信息也是不对等的。

因为姜洄的懦弱——他没有办法开口告诉赵熙真相,也不愿去想如果赵熙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既然他们不会有结局,那么不如及时离开。

何况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留下来的权利。

姜洄本想走得安静一些。

可他这一生,似乎经历最多、也是后来最熟练的事情,就是学会和各种人与物告别。

和落日小巷,和带给他十几年痛苦的父亲,和沈云落,和猫。

现在还要再加一个赵熙。

有一瞬间赵熙心慌到喘不上气,他舔了舔唇,好不容易才没有在姜洄面前露出什么丑态来:“……那什么时候回来?”

姜洄没有回答。

他轻轻挣开对方的手,推着行李箱越过赵熙,走到玄关处按亮了灯。

灯光乍然亮起的那一刻,赵熙一瞬间被刺眼夺目的光占据了视线。

姜洄看向客厅墙上的挂钟,语气轻松,却没有回头。

“我今天好像还没和你说过。”

他轻声道:“二十岁生日快乐,赵熙。”

他用一句生日快乐,代替所有留恋与告别。

不是亲昵地喊西西,也不是戏谑地喊他“侄子”,而是用这个由姜洄亲手挑选给他的名字:赵熙。

他郑重地和赵熙告别,在这个最后的夜晚,在所有情绪都包含住的这一声生日快乐里。

希望你今后顺遂平安,未来光明灿烂。

就像你的名字所期待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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