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弘文馆命案以王明川毒杀死者,抛尸湖中,转而嫁祸同窗结案。

奏折呈至御前时,李牧大发雷霆,当即让大理寺按照律例将凶手斩首示众,以安民心。

闻讯,王霖身着官袍在太极殿外长跪不起,称自己愿一命抵一命,只求陛下从轻发落,饶过王明川的性命。

“一把老骨头,要真把自己跪死了,朕即便是有理,也得被满朝文武戳脊梁骨。”李牧盘腿坐在静室内的团蒲上,双目微阖,冷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老东西,还是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

李嫣面色平静,一手执着烛台,正替他将铜架上的百盏长明灯一一点燃,听闻此话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出声宽慰道:“王明川犯下死罪,父皇顾念旧情,未累及王大人已是开恩,他却以己之躯胁迫父皇,此乃大不敬,是非对错,想必朝臣心中自有定论,只是……”

李牧问道:“只是什么?

李嫣放下烛台,缓步走到静室前,沉静道:“只是此案看似是王明川一人之恶,实则根源在于弘文馆内世家子弟积弊已深。他们视馆阁为世家所有,以出身论尊卑,长年挤压寒门学子进身之阶。王明川敢如此肆无忌惮迫害同窗,一是欺负寒门学子势弱,二是笃信家族权势足以颠倒黑白。此风不止,今日毒杀案可结,明日必有更甚者。”

此话正是李牧心里所想:“所以朕不但要杀一儆百,还要增设寒门生员,朕就不信他们还能杀尽天下寒门。”

李嫣顺着他的话说道:“但此举势必遭到世家联合反对。”

李牧问:“你有何办法?”

李嫣答道:“儿臣愚见,王明川死不足惜,但若能借他的性命来撬开世家对弘文馆的把控,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李牧沉默了一会:“你的意思是,不杀王明川?”

“正是。”李嫣微点了一下头,“此案民情沸腾,正是立威改制的好时机,只是天下寒门英才都只盼着父皇广开学路,却不知父皇要为此面临多少阻碍,世家排外之势坚如壁垒,杀了王明川虽平了民意,却不利于大局,不如就此卖王大人一个人情,改死罪为流放,让他透过内部去说服其他世家支持父皇新制,如此一来,父皇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推行新制,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李牧闻言顿觉豁然开朗,轻笑出声:“以矛攻盾,扰乱世族内部,不错,的确是个好法子。”

说着,他睁开双目,转头看向袁述:“今年弘文馆有多少人?”

袁述不假思索道:“除了东宫伴读六人,馆内应还有六十四人。”

六十四人里,竟然只有两个寒门出身的!

李牧眉宇间沉了几分,叹气道:“宣王霖进殿。”

*

都说世家的人命金贵,是因为以一人之命,便可盘活新的局势。

而寒门、庶族的性命之所以卑贱,是因为轻若鸿毛,无所依仗,哪怕血溅三尺亦只能沦为大局的牺牲品,为皇权铺路。

王霖从太极殿出来后,只觉浑身血冷,颤巍巍抬头仰望着刺目如白刃的光亮,任暑气肆意烘烤也感觉不到无半分暖意。

陛下要推行新制,自秋季起,弘文馆内生员,凡世家子与寒门士,各取其半,五五而分。

此诏若成,今日是寒门占去一半学额,明日便是寒门掌一半朝堂,今日动的是弘文馆,明日动的便是吏部铨选、官场升迁,乃至婚姻嫁娶的门第铁律。

今日陛下看似体谅老臣,没让他以命抵命,却是给了个比杀了他还可怕的差事。

帝王心术,诡谲莫测。

出宫的路上,王霖盘算了许久。

京城世族盘根错节,勋贵掌着刀兵,清流握着笔杆,彼此姻亲勾连,平日里瞧着同气连枝,真到了利害关头,却是各怀心思,趋利避害,这会新制落在文臣的圈子里,那些交好的武将世家是靠不上了,若直接去找郭相商议此事,就怕他未必愿意为了我王氏一人的性命,做出让步……

世家之人,谁会愿意支持新制?

思来想去,王霖突然一个顿足,脑中冒出了三个大字——

谢平之!

此人出身百年世家,在朝中素有威望,虽说为人清傲如竹,从不参与党争,私下也极少和他们这些同僚打交道,可他一向是看重寒门庶族的求学之径,年年上书奏请增扩州县学额,屡次在廷议时为贫寒士子争取廪粮,此番推行新制,他应会成为极大的助力。

思及此处,他忽觉柳暗花明,出了宫门转身便往刑部的方向去。

没几日,陛下欲在弘文馆推行新制之事传遍京城,一些家族式微的世家旁支在谢平之的劝说下纷纷表示支持。明面上,众人都以为是谢平之在推动此事,没人怀疑到王霖头上,更不知道陛下私底下竟是同他做了这么一层交易。

可不知怎的,陛下有意对王明川网开一面的消息传到了裴衍的耳朵里。于是一连三日,他都上奏请求陛下严惩凶手,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满朝文武,除了王霖看着他气得咬牙,大部分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姿态。

最头疼的是李牧。

推行新制势在必行,既不能让天下人看出他一个皇帝要包庇凶犯,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动王明川,骑虎难下之际,还是刘琨站了出来,以万寿节将至,不宜见血光为由,提议将王明川的斩刑暂缓,秋后再议。

下朝后,裴衍前脚刚踏出宫门,就被人一个麻袋套走,扔进了公主府。

东苑偏厅内,四周放置的冰鉴正往外冒着凉丝丝的白气,窗外的风轻轻一吹,那凉气便打着旋儿,柔柔拂过脸颊。

簟席间的乌木矮几上放着一盏玉色酥山,乳酪如雪,点缀着鲜红的樱桃。

李嫣手肘闲闲搭在紫檀曲木凭几上,身子微微倾斜,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影,问道:“裴大人怎么不说话?”

“……”

裴衍冷肃着一张脸没搭话。

李嫣挑了挑眉梢,又问:“生气了?”

“……”

裴衍半抬起眼帘,看了眼将融未融的乳酪,又垂下眼,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

呵!

李嫣莫名有点来气了:“不说话我可走了。”

说着坐直了身子,真要起身似的,提起了裙角作势要穿鞋,裴衍才幽幽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语气闷闷道:“不是你把我绑来的吗?我还没生气,你倒气上了?”

李嫣动作一顿,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你没生气?你没生气你一坐大半个时辰不说话?”

连尊称都不叫了还说没生气!

裴衍嘴角没忍住往下一垮:“好端端的被人一袋子套走,跟牲口似的,还不能生气了?”

方才来的路上,他的官帽都掉了,几根发丝不太听话地耷在鬓角,带着几分随性的凌乱,与他一身规整官袍相映,偏生衬得眉眼愈发舒朗清俊。

李嫣自知理亏,清了清嗓子才道:“公主府里有不少父皇的眼线,本宫行事不免要谨慎些,这才委屈了大人。”

她将那盏樱桃酥山往前推了推,微微笑道:“尝尝,本宫亲手做的,就当给大人赔礼了。”

裴衍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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