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

漫天风雪被阻隔在厚厚的毛毡外,客舍少有空位,柴薪噼啪燃烧,却不热烈。

三界结界破裂,至今尚未修补,靠着泄漏的稀薄灵脉,许多北地凡人觉醒灵根,又在铲除魔物中不断晋升。

修士不惧冷热。放眼望去,此处还是凡人的,只有忙得脚不离地的跑堂小二。

她环视一圈,选了一张还留有空位的桌子坐下,抽出腰间佩剑放到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引来邻座偏头,瞥一眼灵剑,平平无奇,又转头与同伴说话。

一声叹息:“魔物尚未除尽,又闹出个灵源石。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信是个好东西。”

邻座打趣:“一大半仙家都凭此物晋升,你不信?”

那人凑到同伴身边轻声道:“你还不知,应仙尊的大徒弟失踪,她正全力找人呢。”

“又失踪了?”

“谁知道是不是失踪,关键在于她徒弟方在仙门大会下战书,就出了这回事——”

“不对。”搁下手中陶杯,秦衣抬眼看向二人,“不是失踪,是断绝关系。”

“从今往后,不再是师徒。”

-

一月前,白玉宫。

见秦衣伤重,一心记挂着师兄之事的康礼找不到机会开口。

再见之时,康礼即将离开仙门,是来与她告别。

秦衣:“对不起。”

康礼:“对不起。”

站在古树下的二人面面相对,皆露出苦笑。谁也未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康礼已从周围人将事情的真相拼凑个七七八八:“师姐你说龙师兄,如今会不会很后悔?”

康礼身后不远是他们寝舍院落少有的向阳地,突兀地立着块没有名字的木牌,内门弟子的弟子服挂在顶端,风吹起时扬起自由的弧度。

龙齐天变成魔物,尸骨无存,外门弟子为他做了简单的衣冠冢。内门弟子的校服则是李寒立带来,即使嘴上一直骂着蠢蛋。

秦衣:“他一定会后悔。”

康礼定定点头。

“师姐,我要回家去做医修了。这东西不好,能帮我处理吗?”

在秦衣惊讶的目光中,他掏出一大把灵源石,眼里多了几分愤恨,就是这东西让师兄丧命。

“我交代过其他师兄师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但这东西香得邪门,他们害怕自己做不到,就全部交给我了。”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康礼:“我信师姐。我留下一颗,等回家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衣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切记不要受伤。”

康礼重重点头,背上靠在脚边的包裹。阵法亮起,他踮起脚尖,只为再离开之前再看一眼。

哪怕清晰知晓,此处根本看不到外门弟子的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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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衣站定门前,双手缓缓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小卧房,布置雅致,墙壁上的琉璃灯散发出美丽流光。

应问果坐在上首,整个身体斜斜依靠着塌上凭几,一只手撑着侧脸。听闻动静,她睁开浅眠的双眸,幽深目光触及秦衣时卸去防备。

应问果拍拍凭几另一面,示意她坐那儿,而后勾了勾手指,茶壶飞起,热茶添满茶杯。

“子衿,伤好些了么?”

“已无大碍。”

一时无言。

三年前她们师徒谈话是怎样相处的,也是像如今一问一答便结束么。

她无父无母,自小跟在师父身边修行,那时也像如今一般无措又慌张么。

失忆的谶言仿佛成真,从前遥远得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微微蜷起僵硬的手指,笔直的白雾便也歪七扭八起来。

“子衿。”

“师——”

打旋的白雾一瞬归位,渺渺上升,秦衣咽回第二个字。

“不是赢了,怎么表情像输了一般?”应问果笑得温和,将糕点向她那处推去,“今日师尊找你,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应问果手指轻叩卧榻。“咚咚”。

下方似乎关着什么活物,听到声响,无头苍蝇般乱撞。

秦衣不解望去,应问果露出神秘的微笑。

她又按下卧榻上某处机关,啪嗒一声,底下的活物莽撞冲出,用力太猛,一头栽倒在地。

“方及?!你不是被赶出仙门?”话是问别人的,秦衣偏头看向师尊。

方及全身五花大绑,弟子服上还沾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除魔留下的。

听到有人叫名字,他吃力抬起头,鲤鱼打挺般爬到秦衣脚下。

被施了封口咒,他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嗷呜嗷呜的呼救。

应问果笑道:“他的确不属于仙门。他的命如今归本尊管。”

应问果捏碎符咒,方及白眼一翻,躺倒地面不省人事。

“他并不重要。本尊今日喊你来是为——”她朱唇微启,语气平静,却平白多出蛊惑人心的味道,“飞升。”

明知多半可能是陷阱,可秦衣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一瞬停摆。

试问哪个修士不想飞升,走过漫漫仙途,为的不就是得证天道、飞升成仙的一刻么?

若是得道飞升,她秦衣不仅是千百年来寥寥无几的飞升者之一,还是符修飞升第二人。

第二人,与应问果一起享无上殊荣,超神入化的法力,与天地共同的寿命,凡人跪拜仰慕的烟火,修仙界传颂名声与威望。

似乎哪一样都很难拒绝。

得见秦衣眼中不加掩饰的渴望,应问果面庞越发柔和:“前人久久不得飞升,便是因为冲击渡劫期失败。一旦失败,重新积累灵力又要耗去不知多少年岁,许多大能便羽化在漫长的年岁之中。”

“但有灵源石的存在,哪怕冲击失败,也不需再等待漫长光阴。”应问果眼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对灵源石的满意,“我们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秦衣面不改色:“师尊,韩落之事还能说是意外,可龙齐天的确是因对灵源石的贪念太深,最终入魔。”

“有师尊在,还能让你们入魔不成?”应问果手按在秦衣手之上,予她安心,“师尊明白,你觉得灵源石来源不正,所以不愿用。师尊就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秦衣的心忽地沉下去,她轻声问:“师尊为何偏偏执着于灵源石?按修为,师尊一直是修仙界翘楚,未必不能飞升。”

“子衿,之前我们符修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已忘了么?只有飞升才能赌上那些人的嘴。”应问果眸光一瞬冷意,面上笑容却不变,“你死而复生,本身就是一大奇遇。过了此劫前面皆是坦途,为何要拒绝呢?”

白光汇聚,凝成一把漂浮空中的白金刃,刀口撕开方及的衣服,悬于丹田上。

“他为私欲,剖开同门尸体取灵源石,本性自私残暴,仅仅逐出仙门,谁能保证他之后不会做出同样的事。”应问果语气轻悦,手腕微旋,白金刃就要切入肌肤,“像这样的有罪之人,不如做个淬炼灵源石灵器,或许比他们活着有用的多,不是么。”

“罪恶当赎,无用变有用。这样的石头正适合子衿用。”

金光袭来,撞偏刀刃,二者同时消散。

刀气擦过皮肤渗出殷红血珠,昏迷的方及感到疼痛,身体颤抖。

应问果眸光一冷:“你不想飞升?”

秦衣:“仙尊拿这套说辞,说服诸位长□□谋飞升大计的?”

“韩武告诉你的?是又如何。”应问果挑眉,握住的手掌张开,第二把光刃出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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