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妙莲出门,贞老爷一定会派出侍从跟紧他。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妙莲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侍从绘声绘色地转述给贞老爷。
但妙莲并不经常出门。许多时候,他只待在房中,逗逗鸟,看看书。
诗书、话本、游记、宝卷......他不挑剔,什么类型都能读一读。
看得这么杂,难怪会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储备,姜怀愫不奇怪了。
经过多日观察,姜怀愫已大致摸清了这家人的生活习性,四个字总结——“各过各的”。
贞老爷为官,乔夫人经商,互不干涉,各司其职,没有太多工夫来维系家庭温情。一家三口差不多只在饭点时分进行会面,跟打卡似的。
但这对父母又十分清楚妙莲异于常人,不得不让人看顾着他。他俩的育娃模式,半是放养,半是禁锢。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乔殷照顾儿子多些,自然与儿子更加亲近。
偶尔围观一家三口共进午餐,夫人和妙莲会客气地往对方碗里夹菜,脸上挂着看不出是否真心的笑,也算是一种母慈子孝。
贞老爷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妙莲连戏也懒得做,看见老爹就没好脸色。
如此过去半月,姜怀愫天天吃瓜看戏,腰间又贴了二两膘。她愁啊,这样下去,还怎么远走高飞。
“你的伤口痊愈得很快。”妙莲替她拆掉细布条,“我觉得不用包扎了。”
“但是羽毛还没长好,唉。本来还想缝在衣裙上做装饰,这几根哪里够用。”他看起来很遗憾。
听到他的邪恶发言,姜怀愫心头一阵战栗。羽毛于她而言可不是装饰,长了拔,拔了长,这辈子都别想飞了。
“也猎过些大鸟,可惜羽毛太粗硬,比不上你的。”
......谢谢,这种夸奖她并不想要。
“贞妙莲。”
“嗯?”
“你之前说,为了防止伤口磕碰才将我关在笼子里。”她同他商量,“现在我伤好得差不多,能不能不待鸟笼了?”
“原来你不喜欢这个笼子么,我觉得挺好看呢。”
她好声好气道:“你家也很漂亮,不见得你一直愿意待在府里。”
“那倒是。”妙莲小手一挥,“那我以后把鸟笼门打开,方便你自由出入。”
还以为要磨很久才能说服他,没想到诉求这么容易就被满足,实属意料之外。
然而姜怀愫没来得及高兴,妙莲又补充道:“对了,在笼子外面的时候,不要离开我的视野范围。”
“......”
好吧,来日方长,只要踏出了第一步,迟早能寻到逃跑的机会。
贞府的餐桌上,常有几道增色的野味,大都是妙莲从郊外猎来的。
姜怀愫不由庆幸,妙莲只是看中了她的羽毛,对喜鹊肉不感兴趣,否则她说不定也得上桌。
用饭时刻,贞家三人各坐一方,不发一言,只是吃饭夹菜。
贞老爷脸色不大好看,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鼻腔里挤出一道短促的气音,像是在冷笑。
见没人理自己,他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妙莲看向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爹,不可以把鼻涕喷到菜里。”
“......胡闹!”贞老爷战术性无视了妙莲的话,指着他肩膀上的喜鹊,怒道,“你又带这只鸟来用饭,是指望它能给你布菜?”
“怎么不能。”妙莲语气温柔地说,“愫愫,我想吃鸡腿,帮我夹。”
姜怀愫使出装死的老招数,把头埋在翅膀下面,隔绝外界一切噪音。
贞老爷一拍筷子:“荒唐!”
乔殷扶额:“老爷,你嗓门一大,我就头疼。”
误入家庭纷争现场,姜怀愫一声不吱,在妙莲肩膀上安静当挂件。
除了妙莲以外,别人都以为她只是一只普通喜鹊,因毛色奇特才得了三少爷青睐。贞老爷没想向一只小鸟发难,只不过看儿子不顺眼,哪哪都是错。
乔殷的头疼看起来不是装的,爷俩一吵架,她就扶额叹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姜怀愫倒无所谓,只要拳头不落在自己身上,她乐得看热闹。
反正这家人都不正常,各有各的病状。
贞老爷偏狂躁症,一言不合就摔东西。
乔夫人偏妄想症,宣称自己有三儿一女,实际上只生过妙莲一个。经大夫诊断,是早年小产脑子受了打击,才时时犯痴。不过她只会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其它时候脑子清醒得很。
府中人得了老爷授意,都顺着夫人的意思,叫妙莲三少爷。至于大少爷二少爷和小小姐,不知在哪朵云里飘着呢。
妙莲么,病情就更复杂了,有点像人格分裂。情感和行为方面完全不似一个正常的七岁儿童,心眼通透,早慧得过了头,情绪却比四月的天气还要变化多端。说孩子不像孩子,说大人不像大人。
姜怀愫疲于应对,只想早点跟这群人说拜拜。
温婉的娘,威严的爹,聪颖的他。如此难能可贵的家庭组合怎能打出这样一手烂牌?
“愫愫,你又不理睬我。”妙莲逆着毛撸了她一把,“不想夹鸡腿,夹别的也行啊,你夹什么我吃什么。”
......神经病啊!姜怀愫差点炸毛,用鸟嘴推开他的手指。
贞老爷按捺着火气:“算了......好好吃饭。”
“我倒是想。”
贞老爷重新拿起筷子,瞪了儿子一眼:“呵,再装疯卖傻,让下人看了笑话。”
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乔殷身体不适率先离席,贞老爷也紧随其后。
妙莲还在往自己碗里夹菜,两颊鼓鼓囊囊,一嚼一嚼,看起来没吃饱。
姜怀愫从他左肩膀跳到右肩膀。羽毛没长全,飞不高,就只能这样蹦跶。
“下次吃饭要不别带我了?”
妙莲用筷子的另一头夹了根青菜,喂到她嘴边,“这个好吃。”
姜怀愫偏头看他一眼,叼走那根青菜咽了下去。脆爽清甜,的确是她喜欢的口味。
妙莲这才慢吞吞道:“不带上你的话,你就只能一个人待在房间,多可怜。”
求之不得好吗!妙莲干巴巴笑了一声:“可是,若贞老爷迁怒......”
“放心。他看不惯的只有我一个而已,不会迁怒别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下姜怀愫没话说了,面露惆怅,在妙莲肩膀上漫步。
忽然脚下传来别样的柔软触感,她低头一看,不好,一时不察走岔了地儿,踩到人家头上去了!
她讪讪道:“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妙莲并不介意,甚至放缓了进食的幅度,不再晃动脑袋,使她能站得更稳当。
啧,搞不懂他,有时独断专行,有时又宽容大度得很。
但姜怀愫哪敢在这尊大佛头上久待,跳回到肩膀上,老实站着不动弹了。
在贞府,纵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愿,唯有一点,不能昧着良心说不行。
那就是伙食。
就算世界上最挑食的喜鹊,在这儿也能被喂养得膘肥体壮。
妙莲精神上苛待她,物质上倒是没有。一月过去,她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羽毛也快要恢复如初。
姜怀愫心中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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