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的时间过得很快,在热身之后,随着广茂冰场补冰通知的铃声响起,冰面上的所有人立马都退回到了冰场的准备区。

于思梦方才在冰上狠狠吓唬了盛气凌人的黄雨婕,她前脚刚踏出冰场,下一秒,便听见有人来到她身边,调侃似地道:“于学员,方才你在冰上那一脚,阵仗可真是不小呀?”

“张老师?”于思梦抬头,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几日前带过她滑冰的张小哥。

她摇了摇头,谦虚地说:“那并没有什么,只是我好久之前就学会的伎俩罢了。”

“你毕竟只学习了花滑一周出头,能做到那种程度,当真是天赋异禀了。”张小哥抱着胸,叹了口气,“但你也得知道,那种动作非常危险,你平日一个人练习时想怎么做都没问题,但冰鞋的冰刀十分锋利,以后可不能在冰场对着人这么做。”

“我知道。”于思梦了然地点点头,口吻老成地说,“你放心吧,我在抬腿之前算好了,绝对不会伤到人。”

于思梦这番话并没有撒谎。事实上,先前在冰面上的事虽说只发生在一瞬间,但于思梦在抬腿之前,就已经看到了黄雨婕朝自己冲来的方向,算好了她向自己冲过来时的角度和速度。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择突然踢腿,震慑黄雨婕。

可即便她嘴上这么说,张小哥却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只是苦笑了一声,看着面前被清场的冰面说:“今天冰场要举办俱乐部联赛,下午剩下的时间不能随意上冰练习了。不过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留下来看看比赛。”

于思梦看着不远处那一群穿着漂亮演出服的小女单选手,一脸好奇地说:“这场俱乐部联赛的规模大么?是什么等级的?”

“不算大,算是市级俱乐部之间的一个小比赛吧。”张小哥没料到眼前的姑娘学习花滑的时间不久,一开口却会直接问到比赛级别这种问题,一时不由汗颜。

他又补充道:“虽说是小比赛,但参赛的也都是和你同龄的选手。她们练习花滑的时间比你久,学会的技术动作也比你多,留下来看看,也可以算作一种学习。”

“嗯,好的。”于思梦心中确实也挺好奇,欣然接受了张小哥的邀请。

张小哥身为广茂冰场的教练,手下还带着好几位准备参加比赛的学生,他和于思梦在短暂对话后没再久留,转身去了选手的准备区。

而于思梦则去换下了租赁的冰鞋,站在了冰场边沿等待观赛,顺便了解了一下比赛规则。

今日在广茂冰场举办的俱乐部联赛,算是一个业余赛事。

或许是由于性质原因,再加上花滑身为小众运动,学习的人本就不多,因此俱乐部联赛的比赛规则和于思梦近些天在网络了解到的正规花滑赛制有着很大的不同。

青年组的女单俱乐部联赛只比一天,比赛的类别也只有短节目。

不同于全国赛事和国际正规赛事的短节目要求选手必须做规定的跳跃动作,俱乐部联赛身为业余赛事,仅仅要求选手做规定数量的技术动作——即:三组跳跃,三组旋转和一组接续步。

其中,跳跃和旋转不限制种类,跳跃也没有硬性规一定要包含一组连跳。

除此之外,关于短节目选曲等各种其余的要求也会松散许多。

不像国际赛事要求选手的短节目时常必须保持在150s-180s之间,俱乐部联赛对于短节目长度的要求更宽松,只要求节目长度90s-180s之间。

事实上,于思梦一开始准备观看俱乐部联赛时,还以为联赛的规则会和她先前在平板和电视上看的国际赛事规则相同。

而当于思梦了解完这次俱乐部联赛的完整规则后,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俱乐部联赛的规则如此,想必也有他们的苦衷。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国际赛事的规则严格执行这场比赛,且不提是否真的有那么多小女单能够做到规定数量的技术动作,就算单单是节目选曲的时长和编排要求,就可以难倒一大批业余的花滑学习者和教练。

很快,冰场补冰结束,俱乐部联赛正式开始了。

果不其然,由于这只是一个业余小比赛,选手水平大多参差不齐。

于思梦趴在栏杆外,只见最开始上场的女孩且不提三周了,就连两周跳都没有做。最高技术得分的跳跃,只有一个颤巍巍的1A。

再然后,就是随着音乐绕着冰场滑行,以及不甚熟练地进行旋转动作。

除此之外,无论是步法编排的精妙程度也好,节目的表演、合乐性也罢,对比国际和全国性的花滑赛事,完全都是不够看的程度。

在第一名出场的小女单表演结束后,陆续又上场了几位女孩。

俱乐部联赛规模虽小,但出场顺序显然经过了精心安排。

实力越强的选手,出场顺序越往后,于思梦看到第五位出场选手时,那个女孩尝试了一个2S和一个2T,其中2S成功落冰,2T时落冰似乎没有足周,摔了一个屁股蹲。

那姑娘看着只有十岁,在冰面上显得个头小小的,摔倒的瞬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似乎都显得有点懵。

冰场边的观众发出宽容的笑声,女孩很快又站了起来,完成了短节目表演。

表演结束的瞬间,周遭响起一片掌声,于思梦也跟着鼓掌,一边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张小哥正在和黄雨婕在冰场边说话。

根据黄雨婕不久之前和思梦的对话,张小哥应该就是广茂冰场中负责黄雨婕教学的一对一教练。此时,他正一边检查着黄雨婕冰鞋的鞋带,一边低声和黄雨婕说着什么。

于思梦注意到,后者的面色此时正微微泛白,似乎是很紧张,完全没有了一开始和于思梦说话时的气焰。

于思梦看到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她并不同情黄雨婕,可按常理讲,如果黄雨婕是个会在赛前紧张的人,她不久前在冰场就不会有心思找于思梦麻烦。

现如今,黄雨婕不仅脸色泛白,就连额角都隐隐冒出了汗。

她的双手垂在大腿两侧,身边一个看上去像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正蹲在她身边,似乎在对她半是焦急半是鼓励地说着什么。

“真奇怪,”于思梦看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嘟囔,“不久前明明还好好的,莫不是之前被我吓到了?”

随着比赛进行到后半程,上场的选手技术难度开始渐渐拔高。在一开始的头几名选手之后,其中一个女孩落冰了2A和2S,还有一个女孩成功跳出了后外点冰三周跳(3T)。

而与此同时,黄雨婕那边的预备工作也来到了尾声。

于思梦一边观看赛场,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黄雨婕张小哥等人的方向。黄雨婕显然是马上要上场了,她踩着冰鞋,来来回回绕着准备区走动,整个人显得异常紧张。

而就在这时,冰场那边又是传来一阵如雷的掌声。

于思梦回过神一看,原来是黄雨婕前面的那位选手尝试并成功落冰了2A和3T。

阿克塞尔二周跳是比寻常二周跳还有多出半周的两周半跳跃,3T则是分值更高的三周跳,这位选手的跳跃难度,明显是目前的全场最高了。

那名落冰2A和3T的女孩名叫张小雨,年纪只有十一岁,这名女孩在滑完整场短节目后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对着裁判和观众90度鞠躬。之后,她在等分区不出意外拿到了全场最高技术和表演分,排名暂列第一。

而当张小雨出分时,黄雨婕已经站在了冰场上,这个和于思梦同龄的女孩好似在短短的几十分钟间变了一个人,整个人不复先前的盛气凌人,显得蔫巴巴的。

于思梦看到这里,走向了张小哥的方向。

“张老师,”她问道,“黄雨婕怎么了?我看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或许是由于方才一直在安抚学员情绪的缘故,张小哥在送黄雨婕上场后,特意走到了冰场边的长椅上,喝了一大口水。

他看见于思梦,苦笑一声,回答道:“她是压力太大了,所以脸色才不好。”

于思梦好奇地重复:“压力大?”

“目前位列第一的张小雨也是咱们冰场的学生,是别的教练手底下带的。黄雨婕平日在广茂冰场训练,两人一直都被拿来互相比较,听到张小雨跳了3T,她心里自然压力大。”张小哥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黄雨婕压力大,他这个做教练的,又怎么会没有压力呢?

毕竟,谁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得第一。

“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张小哥又说,“最主要的,是今天的俱乐部联赛,除了张小雨,就连程汐也来了。”

于思梦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于是疑惑地道:“程汐?那又是谁?”

这话问出口,张小哥的神情一时有些微妙,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于思梦的话,而是眼神向于思梦的身后一扫,有些尴尬地说:“嗯……是——”

“是我。”

还不等张小哥说完,于思梦突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孩清冷的声音。她先是一惊,随即转过身去。

只见,在于思梦面前,一个身穿雪白演出服,挽着丸子头的丹凤眼女孩此时正站在冰场的入口旁,淡淡地看着她。

于思梦这才反应过来,既然俱乐部联赛的出场顺序是被精心排列的,那么按照张小哥方才的语气,程汐的出场顺序多半在黄雨婕之后……

眼前的女孩穿着演出服,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上场了。

她单手扶着冰场入口的栏杆,另一只手已经摘下了一只冰鞋上的刀套。雪白的冰鞋将她的身形衬得越发地纤细高挑,亭亭玉立。

于思梦今日在冰场看见了不少身穿演出服的女孩,可却是头一次从程汐的气质中感到了几分惊艳。

她想到方才自己和张小哥的对话多半被眼前的女孩听见了,不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笑道,“不好意思,我之前没注意到你在我身后。”

“这没什么,”程汐礼貌地说,“我并不是广茂冰场的学员,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呵呵,”于思梦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道:“现在我记住你了。”

程汐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于思梦前世时,乔师父和身边的长辈就经常夸赞她的眼睛。她的一双眼睛,天生极亮,且还传神。

再加上她本身又是个十分开朗,极其磊落洒脱的性子,正是因此,她的眼神也向来是十足坦荡的,几乎从不露畏惧,而是一双明眸里透着灵动和俊气,好似内里藏着太阳般明亮的光。

这样的样貌,一般都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可程汐看到这里,却是突然心中感到了几分微妙。

不知为何,于思梦眼中的光彩好似在冥冥之中提醒着她什么,面前女孩的眼神并无恶意,可其中的某种特质,却刺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程汐虽说不清具体是内心的哪里,可却也意识到,自己并不大喜欢于思梦这样的目光。

于思梦和程汐谈话间,赛场上响起了黄雨婕短节目的音乐。

黄雨婕的短节目选曲是中国的传统音乐《茉莉花》。这首曲子曲调悠扬,适合搭配优美而舒展的动作。

可黄雨婕今日的表现显然并不如意,音乐一开头,她的动作便已然十分僵硬,甚至有手脚不协调之感。

张小哥身为教练,站在场外看到黄雨婕的表现,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她确实心理压力太大了,”张小哥叹道,“平日里表演其实是黄雨婕的强项的。谁想今日状态太差,编排内容也没发挥出来。”

于思梦听了这话,忍不住问张小哥:“张老师,黄雨婕短节目的选曲是谁定的?”

“是我和她的妈妈一起敲定的,”张小哥答,接着有些稀奇地问,“为什么突然问这话?”

“没什么,”于思梦扭过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道,“只是……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首《茉莉花》了。张老师,你不觉得这首曲子滑的人太多,再滑同样的曲子实在是缺乏新意吗?”

“没办法,《茉莉花》是花滑常用选曲,尤其是在国内。”张小哥听了这话,不由稍显心虚地挠挠头,“看样子你对花滑的选曲还挺有想法。只是,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俱乐部联赛这种小型赛事,就算是在国际赛场上,不同选手选曲撞曲也是常事。”

于思梦说:“我这几天在家看了很多花滑比赛,过去每一个赛季,赛场上永远会有固定的几首曲目不断重复,例如天鹅湖、月光、波来罗、experience等……”

“没想到,你看的比赛还不少,”张小哥有些吃惊,“你说得对,这些曲子经常被不同的选手当作节目选曲,因为它们都算是花滑经典的常见选曲,不断被重复编排和选择也属正常。”

“常见不代表正常。”于思梦缓缓摇了摇头,“张老师,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张小哥在广茂冰场教过许多学生,却是头一次看见一个姑娘对节目选曲聊得头头是道,他感兴趣地说:“什么想法,尽管说来?”

“我觉得那并不能算是单纯的撞曲,而是由于选曲的范围太狭窄,”于思梦语气镇定,眼神认真,“嗯……我当然也不会排除有一部分选手确实是真心想要和滑那些曲子,亦或是认真地带着创新的想法去编排那些曲子,但在我看来,大多数时候,这些所谓的‘经典曲目’之所以被选手和教练不停重复地使用,只是因为他们觉得那些曲子是‘经典’。”

“‘觉得那些曲子是经典’,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思梦本想继续说下去,却不料中途却有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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