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卫王府却并不安生。

子时初,抱月匆匆赶来,因跑得急了,路上还跌了几跤。

今夜正逢白蘋当值,见她衣裙脏了又眼泪汪汪的,忙问道:“出甚么事了?”

抱月抹了抹眼泪,“白蘋姐姐,我家娘子夜里突然发起热来,现下都开始说胡话了,劳烦姐姐禀告郡主,快快请医官来替我家郡主医治才是!”

白蘋听了心下一跳,暗道都烧得说胡话了,可见病得不轻。

一面叫了婢女速速去寻医官,一面进去将此事禀明宋青嫆。

屋外灯烛高照,间或传来窸窸窣窣说话的声。

起初白蘋在外间叫了两遍也无人应,想起郡主平日嘱托,知道她极为看重林娘子。

当即开了门进去,她摇了摇榻上青嫆:“郡主,郡主快醒醒。林娘子高热不退,开始说胡话了!”

宋青嫆睡得正香甜,迷迷糊糊间听见甚么高热不退,说胡话了,睁开眼问:“白蘋,大半夜的你说甚么胡话呢?”

白蘋真是哭笑不得,复又把方才抱月的话再说一遍。

得知是林淼如高热,青嫆倏地坐了起来,飞快穿衣梳头后院匆匆赶去了东院。

东院里灯火如昼,几个小奴婢们忙进忙出,见青嫆赶来,纷纷退避一旁行礼问安。

青嫆顾不得,只往林淼如寝居冲了进去。

府上的医官正替林淼如把脉,继而碰了碰她的额头。

“如何?”青嫆关切地问道。

只见林淼如面色通红,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嘴里一会儿喊阿娘一会儿又不知说甚么。

青嫆急得不行,侧身凑近便觉耳畔一道热气腾腾,她口中喃喃不迭:“我要退婚,不嫁,不嫁……”

青嫆一听是与卢国公府的婚事,便安慰道:“阿姊既与徐大郎退了婚,自然不需嫁他。”说罢摸了一把她额头,忙唤女医官上前,“阿姊身上怎这般烫,可有甚么法子医治。”

如此下去,岂不烧坏了身子?

女医官亦是心急,如今也只能施针替林淼如降温。

白蘋在一旁拉着青嫆,“郡主不若先在旁坐下?方医官也好诊治。”

“好好,”青嫆说着,脚下却有些发软,忙拉一把白蘋,“你扶我过去。”

方医官双眉紧拧,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写了药方让身边的两名药童前去抓药煎,又从布包中取了针替林淼如施针。

青嫆见医官一针一针扎下,不觉紧握住了白蘋的手,白蘋也有些不忍,二人纷纷偏过头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林淼如施过针又吃了药,身上开始发热,不住地淌汗,也不说胡话了,意识清醒过来反而催促青嫆回去歇息,“你放心罢,有方医官和抱月在呢。”

青嫆拗不过林淼如便先回了院子,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便命松云拿她的玉牌进宫去太医署,“若是今日是曹御医当值便请他过来,若他不在,姚御医必定是在的,请他来便是。”

松云一一记下,便骑快马进了宫。

青嫆回房睡得也不踏实。

今夜并非曹御医当值,松云便照青嫆吩咐请了太医署的姚御医。

待姚御医看过林淼如派人来回了话,得知林淼如高热已退,青嫆这才安心睡下。

翌日天蒙蒙亮,青嫆醒了再睡不着,起来换了身衣裳便去东院看过林淼如,得知她尚在休息,心下稍安,这才同孟夏回了院子。

房中,白蘋带着两名婢女将青嫆今日所着衣裙首饰一一摆放在外。

替她上妆时见她眼下微微发青,只好取了花粉轻轻掩盖。

孟夏在旁道:“眼下时辰尚早,郡主不若再睡一觉?”

青嫆强忍着困意摇摇头,“罢了,昨日应了王妃今早去英王府,怎好失信于她?”

沈家这日也早早做了准备,华氏带着沈家三郎沈愠并四娘喜桦,携一车礼品到了英王府。

英王妃早早派人在角门看着,沈夫人方进花厅,英王妃便也携青嫆走了过来。

沈夫人带着沈愠和沈喜桦见了礼,英王妃热切地招待三人坐下。

英王妃从前见过华氏,倒是头回见沈愠和喜桦。

他们兄妹二人相貌出色,人看着也机灵,又观沈家三郎一见了青嫆便满面的欢喜。

英王妃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青嫆和沈愠。

青嫆有所察觉,二人目光交汇,英王妃坦然地收回了视线,呷了口茶,道:“我与夫人还有些事要商议,青嫆,不若由你同沈家郎君和娘子去后院稍坐?”

三人自然都说好,便都起来冲英王妃福了一礼。

才出院子,沈喜桦便挽住青嫆道:“前几日本想偷偷唤你出府玩,不想你进了宫。昨日阿耶带回消息,道是我阿姊有孕了。”

青嫆道:“是啊,可惜出宫前不曾见到沈阿姊。”

“为何?”

青嫆便把那日之事说了,沈喜桦听说沈喜榕多有不适便有些担心,“阿娘说从前刘贵妃有孕刘家夫人曾进宫伴贵妃月余,青嫆,你说此番我阿姊有孕,伯娘可能进宫?”

青嫆略略思忖,“宫中的确有这个规矩,如今圣上极为看重沈阿姊,想来也会下旨让夫人进宫小住。”

沈喜桦听罢,笑了起来:“如此再好不过。”

二人说了这番话,沈喜桦才觉沈愠和青嫆并未说话,怪道:“三哥在我面前成日青嫆长青嫆短,今日你们见了面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沈愠的心思忽的被妹妹直白道来,脸倏地就红了,看着青嫆反倒说不出话来。

青嫆亦被沈喜桦这番说得红了脸,不由侧头看了看两名英王府的婢女,罢了往沈喜榕手臂上轻轻一掐,小声道:“教你再敢胡乱说话。”

沈喜榕好不委屈,“我本来就没说错。”又看着沈愠,“我可说错了?”

前头婢女清了清嗓子。

沈愠瞪她一眼,厉色道:“还不快住口。”

沈喜桦这才惊觉并非在自家府邸,说话做事自需小心行事,遂缩了缩脑袋,再不言此话。

三人去了后院,早有婢女备好茶店。

英王府今年新修了座院子,园子里绕不过假山,清潭,各式花卉,没甚看头。

青嫆和沈家兄妹惯爱好热闹,哪家的花园没见过?

几人在院子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兴致缺缺。

青嫆忽地忆起一事,“月王爷猎了只猞猁回来,咱们去看那猞猁如何?”

“好呀好呀。”沈喜桦不住点头,去看猞猁可比看院子里的花草有趣多了。

青嫆派人去花厅同英王妃说了,得了应允,便带着沈家兄妹去看猞猁。

时下养猞猁成了风尚,京中不少达官贵族花费重金也要求得一只猞猁养在家中。

英王擅骑射,这头棕黄色的猞猁就是他上山猎得之物。

猞猁关在兽笼中,察觉有生人靠近,它警觉地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着三人。

看护猞猁的内侍守在兽笼前,“此物凶悍,还请几位勿要走得太近。”

沈喜桦探着头往兽笼里瞧,“这头猞猁长得又大又长,不怪是英王山上猎得的。薛家买来的那只与这只相比差远了。”

几人围着猞猁看了半日,跟来的婢女瞧着要到开席时辰,便劝三人回去。

在英王府不比在家中任性,三人老老实实走了。

回去路上沈喜桦央求沈愠:“三哥回去也帮我买只猞猁养着吧,下回赛马,我也带头猞猁出门威风威风。”

沈愠对堂妹一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习以为常,便道:“此事且看你阿耶允否?”

沈喜桦想到自家阿耶性子,撇了撇嘴,若要他阿耶应允只怕没戏了。

沈喜桦顿觉没了意思,对着沈愠连连摇头道:“三哥,幼时我要甚么你总能依我,如今你反倒愈发小气了。”说起此事,又有些忿忿:“既然不准我养猞猁,那御金阁的猞猁玉坠子替我买下可好?”

沈愠闻得此言面上微微一僵,瞥向她的视线也有些发虚。

沈喜桦却并未察觉,反对青嫆控诉,“前日我在御金阁见了个猞猁玉坠,玉坠雕刻得活灵活现十分好看!那样一个小小的一枚玉坠要六十两,我寻了三哥替我买,他却不应。”

青嫆略一思忖,“当真有那么好看?”

“好看呀,还是枚和田玉,若是做成吊坠挂着腰间定好看极了!”

沈喜桦行至半途去更衣,青嫆与沈愠便在凉亭内等她。

见眼下无外人,沈愠忽掏出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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