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周,横滨驶入了漫长的雨季。

天空一格一格地暗下去,最终化作一捧被冷雨彻底浸透的香灰,再也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粘稠的雾气从港口漫上来,无声地吞吃着街角的霓虹与人声,将一种沉甸甸的颓丧,压在每一个试图穿行其间的人的肩上。

樱木町缆车站前,雨水将地砖洗得发亮,工作人员阻止了一位试图没买票就想闯进去的少女。

“单程1000日元,往返1800日元。”

江愿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琥珀色眼睛显露出对陌生世界纯粹的茫然。

傍晚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了她的校裙,膝盖正被湿冷紧贴,发尾的水珠正一颗颗砸在肩头,将衬衣布料洇出深色的水渍。她像一朵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被暴雨打蔫的栀子花。

在工作人员困惑的注视下,她脱下了自己手腕上细巧的铂金手链,小心翼翼地从投币口推进了窗口,似乎想用它来交换一张车票。

售票窗里的女工作人员先是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刷卡帮她付了票钱,将价值不菲的手链又推了回来。没人会苛责这位仿佛出逃公主般的少女,误入奇境的爱丽丝总是惹人怜惜和优待。

“拿着吧,同学。”她将一张往返票递给江愿,“今天有特别活动。”

“谢谢您。”江愿的眼睛倏地一亮,对着工作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即,她一脸期待地坐上了缆车,仿佛即将品尝苹果糖的孩子。

缆车平稳地升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脚下模糊的世界被越拉越远。城市开始亮起零星灯火,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迷离的光晕。

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眼里,终于也染上了一点水光。

婚约解除已经过去两周。学校里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那些被刻意压低、却又无孔不入的窃窃私语,像长着软翅的虫豸,从走廊的阴影里,爬满了她的书桌与脊背。就算校高层发表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可那不过是将明火转为暗火,在更深的角落里无声燃烧。

回到家,空气里也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回响,父亲在书房里压低声音打电话,语气里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掩盖的怒意:“这事闹得太难看了……你们家总不能一点交代都没有。”

电话那头,是宗原莲司的父亲。

他们这样的人,做任何事的代价总是格外巨大,而宗原莲司是个例外。江愿知道,他那种近乎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与他曾从绝症中被奇迹治愈的经历有关。自那以后,不管是未来的职业,还是选择和谁交往,他都得到了家族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所以,她送出的祝福是真的,可那份藏在心底的羡慕,也是真的。

说到底,婚约解除本身并不那么难过。真正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轻飘飘的怜悯目光,她一向是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长大的,从未体会过这种沦为旁人茶余饭后谈资的滋味。

更糟糕的是,在一个失眠的深夜,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她不可能再找到比宗原莲司更英俊的结婚对象了。

真糟糕,因为她是个颜控。

可也就是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命运开始不讲道理。

脚下的城市,原本规律游走的车灯与霓虹,毫无征兆地陷入紊乱的抽搐,踩着诡异的频率快速闪烁。紧接着,街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刺耳的警报声,晚高峰密集的人潮像被无形的手搅乱的蚁群,惊惶奔逃。

“——异能者暴走!是异能者暴走!”

模糊的呼喊穿透了缆车厢的双层玻璃。下一秒,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蛮横地攥住了整个厢体,钢铁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悲鸣。索道前后的车厢,开始不约而同地剧烈摇晃、颠簸,仿佛风暴中摇摇欲坠的叶片。

随后,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在头顶炸响。支撑缆车的钢索应声而断,整个车厢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化作一颗沉重的陨石,向着地面直坠而去!

失重感攫住了江愿的每一寸神经,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但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缆车砸在了中央广场的巨大雨棚上。坚韧的帆布与钢架结构遭遇了极致的扭曲与撕裂后轰然垮塌,却也奇迹般地缓冲了致命的伤害。

世界天旋地转,耳鸣不止。

江愿挣扎着从变形的门框里爬了出去,额角传来温热的粘腻感,眼前阵阵发黑。她摇摇晃晃地站在坍塌的棚顶上,雨水混着血迹从脸颊滑落,望向前方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混乱。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他。

他站在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下,身形修长,沙色的长风衣在翻飞的气浪中发出猎猎的回响。他逆着四散奔逃的人群而来,柔软凌乱的褐发被雨水打湿,鸢色的眼睛里映着爆炸的火光,比纳米比亚矿脉的火欧泊更耀眼动人。

“……太宰……治。”

她喃喃唤出那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融入风里,心脏却在这一刻,被突如其来的巨震攫住。

他是《异能者组织通报》里反复出现的名字,是那个被挂上红色通缉,却又每次都全身而退的“自杀狂人”,更是此刻,失序的横滨街头唯一一个站在残骸中央的人。

那是一双怎样疏离又矜贵的眼啊,如同神祇在欣赏人类命运失控时那短暂的火光。

江愿怔怔地看着他,大脑被烧断了线路,什么礼仪、教养、风度、分寸,全都在这灼热的目光里,熔解成了滚烫的岩浆。

就像托尔斯泰描写安娜和渥伦斯基初遇时,万物俱寂,“她仿佛在黑夜的荒野上听见一声雷。” 就像马尔克斯描写费尔明娜在人群中一回头,阿里萨就决定爱她一生的那一瞬

——一见钟情大概就是如此。

她甚至来不及羞耻、来不及克制,就已经在心底再次确认:“真糟糕,这个才是最棒的。”

世界在崩毁,人潮在溃败。但神明怜爱世人,他抬起指尖,朝着正在肆虐的异能触手轻轻一碰,狂暴狰狞的巨兽爪牙竟瞬间无声坍塌,化作漫天飞散的荧光,消弭于湿冷的空气中。

他甚至还有闲暇,朝着广场中央一台用于拍摄情人节特辑的直播摄像机,轻轻一笑。

“各位观众朋友——”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主持人例行的开场白,“今天的节目,是不是特别精彩?”

电视台的摄像机正对着他,直播信号一时来不及切断,这一幕便被横滨城无数屏幕同步播放。

“若世间万物皆有序,人生便失去了破的美。”

江愿从破碎的雨棚上,迈出一步。仿佛某种长年累月束缚在骨血深处的东西,在这一刻,断裂得悄无声息,却又不可逆转。

“喂!”混乱中,姗姗来迟的警察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棚顶的边缘拽离,“你疯了吗?这里是危险区域!”

她挣开手臂上最后的束缚,任由汹涌的、溢出的爱慕溺毙所有的理智和矜持,亦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刻正是她半生期盼。那双雾蒙蒙的眼,如火中泣光的琥珀,仿佛一个从漫长梦境里醒来的人,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自己。

于是,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喊出声。

声音穿透了雨雾与喧哗,从广场一隅破空而出,无比精准地,直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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