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少说是这样说,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车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生意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不管是啥样人,到了车店来,就格外打腰,做人上人了。但是老来少不是那样的掌柜,他死倔、嘴硬,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冬天是胡子猫冬的时候,但是他店里倒很冷清,没见还有别的胡子。

晚饭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酸菜炖牛骨头汤,锅边贴的一圈大饼子,有一面又焦又脆,入口就是苞米香。

济兰坐在炕头,默默吃饭。老来少用他那双昏花地老眼瞄着他,给人一种精光四射的错觉,他指了指默不作声的济兰,问道:“这又是哪家的小孩儿啊?”

万山雪吃饭就粗鲁多了,喝汤的时候秃噜作响,叼着碗边回道:“您老就别问了。”

“哪儿来的还不能问了?”

“不是好道儿上来的,行了吧?”万山雪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开始给自己的碗里盛酸菜骨头汤。

老来少眨嘛着眼,又问:“粮儿呢?都好啊?”

“她好得很。就是最近事儿多,忙,没下来看您,她让我替她给您老拜个年。”

老头子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谁也没听清,但是济兰按照口型猜了一下,大约是“咋不来呢”。而万山雪还在大快朵颐。

“你少吃点吧啊。牛骨头是给人小孩儿炖的,孩儿,你多吃啊。”老来少似乎仍旧执拗地认为,济兰入绺不久,还有一丝浪子回头的希望,因此对他很亲切,“一会儿把牛骨头啃了,里头还有骨髓呢!”

济兰点头道了谢,吃饭还是斯斯文文的。

老来少看着他,不知道从他身上看到了谁,又或者是谁也没有看见,只有往事的空茫:“你这都几年不来了?当初你爹总带着你来吃饭,你就那么大点儿,还没我腰高……”

万山雪皱起眉头,就好像他的胃口一下子变差了:“老钱大叔。”

老来少长叹一口气,最终无奈地笑道:“吃啊,多吃点。你看这小孩儿瘦得……”

小栓子早早吃饱去睡了,剩下三个人,围在炕桌边上喝高粱酒。

“老钱大叔,您老这几天,听没听说……”油灯映着万山雪的脸,他说到一半,脸色越见阴沉,“……三荒子的事儿?”

老来少喝了酒,老脸也红通通的,嗓门也大了:“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年来跟我拜年,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万山雪只是喝酒,不说话。

老来少继续道:“哼……那小子能有什么事儿?还那样儿……你一走,他就消停多了……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说到这个,他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啊?人家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就等着卖钱过年,你怎么……”

万山雪还是不说话,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鼓起的胸膛也起伏不定。

“当初你要起局……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瞒你说,我心里挺欣慰的,这孩子顶硬,不让人欺负……可是……”

人一上了岁数,不光爱回忆过去,眼窝子也会变浅,容易流泪,尤其是喝了酒之后。

万山雪不为所动,乃至于显出极为生硬的冷酷来:“那是他们欠我的。我说了,不许他们走这条路。走一次,我劫一次。”

“好……好……”老来少气得直哆嗦,“我管不了你啦……你翅膀硬了……是大人物了!”

饭桌上又一次安静下来。

汤碗里的汤底上结了厚厚的一层牛油,像是来的路上凝实的雪。

万山雪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与此同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叫门声。

今儿是大年初一,来这么大车店的,自然只有那些没着没落,也没有家的人。老来少从炕上坐直了,扬声问:“谁啊?”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老钱大叔,是我,凤鸣。”

万山雪静静坐着,济兰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

老来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对外头说:“啊,来了!”

老来少下炕去开门,油灯的光辉之中,万山雪和济兰静静坐着,听见门外的年轻人笑道:“老钱大叔过年好啊,太晚了,外头又下雪了,我来你这儿住一晚上再走。”

老来少说:“快进来,快进来。咋的,今年大年初一,还有公干?”

来人已经走了进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拍着帽子上的雪,说:“没办法啊。这几天乡公所来人报案,说柳条边兴隆镇上,全围子的粮食都给胡子劫了,我去了解情况,老百姓都拉着不让走,一直耽搁到现在。我寻思现在赶回乡公所,下着雪还走夜路,不妨来看看您老人家,明儿一早再回去。”

说话间,他已经一路走进了里屋,轻车熟路地将外套挂了起来,余光中看见炕上的万山雪和济兰,略带迟疑地道:“这二位是?”

老来少说:“啊,这是我家小栓子他老舅,带着他小兄弟。”

来人走到亮处,便露出一张清秀的青年脸孔来,乍一看不过二十多岁,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穿着一身警察制服,看见万山雪和济兰,忽然一笑:“这小兄弟长得真是眉清目秀。我来住一宿,不用管我,吃你们的吧。”

万山雪说:“兄弟生面孔,喝一杯?”

油灯下,万山雪的笑容似乎意有所指,又像是随意的搭讪。

叫做凤鸣的青年警察微微诧异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济兰推过来一只杯子。万山雪无视了青年背后面露惶色的老来少,为那只空杯子斟满了高粱酒。

“官爷这么晚还公干啊。”万山雪说。

“嗳,算什么官爷……就是个跑腿儿的碎催。”祁凤鸣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杯中的高粱酒越倒越多,“欸够了够了!”

老来少说“我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祁凤鸣的唇齿还叼着杯沿儿,不见外地“唔”了一声,又被度数极高的高粱酒辣了个满脸通红,口中哈哧哈哧地喘气。

“这么辣!我看是老金家烧锅店的,他家度数太高。”

万山雪慢慢地啜饮他的那杯,像是一个轻车熟路的老酒鬼,脸也没有红。

“外头下着雪,今年冬天天儿又冷,喝点烈的,应该的。”万山雪用筷子尖儿在酒杯中一点,递到济兰嘴边,济兰瞪了他一眼,他又悠悠地把筷子收回来,自己舔了,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官爷咋还在外头公干?”

“没办法啊……”祁凤鸣长叹一口气,脸儿还是红红的,鼻子尖儿也红红的,显出青年人特有的腼腆秀气来,“现在可不比过去啦。民国都成立了,咱关东胡子还是闹得最凶!乡公所下命令了,要把这个劫粮案竖成典型!怎么着都要抓着这个胡子……带回乡公所砍头。”

济兰忽然动了一下。万山雪却依旧笑眯眯的:“你们干这行儿不容易啊,大过年的,还得走街串巷,找那什么胡子……我听说那胡子长得身高八尺、青面獠牙的!”

祁凤鸣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那都是老百姓瞎传的……这次我去挨家挨户地串访,都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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