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的交界处升起一抹鱼肚白,城头上劳累一夜的士卒开始与人交接戍守的任务。

显然轮班的士卒没有睡醒,他们站在城墙上,撑着惺忪的睡眼,打着一个又一个大大的哈欠,阳城并非边郡郡县,又毗邻洛阳,没有盗匪猖獗之患,更无异族骚扰之忧,故而城墙不高,守备的力量仅够缉拿盗匪,多年以来都不曾敲响象征大敌入侵的鼓声,以至于城头的鼓积满灰尘,蛛网丛生。

然而今日似乎不同了。

“亭长,你看远处那是什么?!”

一目力极好的士卒突然出声,这让亭长有些懵,他在心底嘀咕着会不会是此人看错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

亭长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为何为何大地好似在震颤一般?!!

于是他抓住士卒肩膀,急忙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什么?!”

士卒面色发白,嘴皮子哆哆嗦嗦,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之物。

“人许多的人!跑在前面的是多数是民夫,他们身后则是披甲带刀的精锐之士!貌似貌似正朝着阳城袭来!!!”

“什么!”

亭长松开士卒的肩膀,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不同士卒多说,他也看见了,看见民夫惨死在刀盾兵的利刃下。

这....

亭长眼瞳巨颤,到底发生何等变故?

那旌旗...

亭长望向不断逼近的旌旗,在风中飘扬的董字就像是巨石压在胸膛上令他喘不过气。

董姓...从洛阳方向而来...

即便是三岁孺子都清楚眼前的军队是谁的麾下。

“董...董相国...”

亭长声音颤抖,就在他魂不守舍之际,阳城士卒一咬牙,鼓起浑身的劲力,敲响大鼓。

“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传遍阳城,落在到城内百姓的耳朵里,就像是霹雳直直砸在眼前,惶恐的情绪就像是疫病疯狂感染每一人,清晨的平和荡然无存,人群在这一刻炸开锅!

本想谋得一好摊位的小商贩当即卷起铺盖飞一般离去,前脚迈出房门的县民惊声叫嚷着蹿回屋内,挑着担子的脚夫双腿打颤,游手好闲的士人都面露惊恐之色,须知董卓是真敢杀士人的!

就连街面上鸡鸭都无人顾及,应该出现在坊间村舍的家禽,此刻使劲叫喊,扑腾着翅膀,撞得箩筐东倒西歪。

眼前的乱象刺激着荀彧的眼球,他被惊醒后,当即扯过衣袍套在身上,蹬上鞋履,推开房门,快步走出逆旅。

“敢问老丈是何人攻城?!”

荀彧将被人撞倒的老者扶起,老者脸上露出感激之色,不过很快便被惶恐所代替,他失声叫唤

“是董卓!董卓军队!人数很多很多!多一眼望不见尽头!”

老者突然反手抓住荀彧的手臂,用发颤发抖的哭诉嗓音提醒道:“郎郎君!你还是找一地方躲躲吧!阳城...阳城怕怕是守不住了...”

身后也响起仆役的嗓音

“荀君,你便听这位老丈的话,先躲躲再说。”

荀彧站直身子,将老者交到二仆役的手上。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总有解决的办法...让我想想”

“你二人领着老丈暂去一避,我随后再来。”

二仆役面面相觑,追随荀彧多时的他们,自然明白荀彧的脾性,荀彧外柔内刚,真是遇到危难之事,想必也有保全的方法,确实不需要他们过多担心。

但两人还是说道

“荀君,还望保全己身为重!”

.....

阳城城门,全城的士卒汇聚于此,由于颍川富庶,即便是此处的士卒都身披皮甲,手握长矛,甚至有背箭持弓者,然而他们人数实在过少,放眼望去精壮男子不足百人,其中还有些年老体衰者。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登上城墙,有弓箭的按住弓箭,没有弓箭的寻来石头,滚木。

一士卒左顾右盼,全然没有发现昔日那肥头大耳的身影。

“亭长,县尉呢?”

亭长叹道:“县尉...县尉哪里会打仗呢?不过是先帝在时,依靠着钱财买来的官位,指望着县尉能征善战,不如相信张将军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亭长,慎言啊!你平日里不是教导我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背后非议上官,指不定会被其听见,届时必将惹来祸患!”

“呵”亭长吐出口浊气,他指向城下的董军,“现今都是什么时候了?你瞧瞧,兵临城下,屠杀乡民,围而不攻,伐木制作攻城器械。此乃何意?”

士卒认真想了想:“冲进城里洗劫府库?”

“不是洗劫...”

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荀彧登上城墙

“此前董军便将洛阳周边的府库洗劫一空,若是洗劫何必奔袭如此之远,偏偏要来到阳城?此外攻城为何不劝降?”

亭长一惊,他讶然问道

“先生,你的意思是董军是为了泄愤?!”

见荀彧点点头,亭长当即神色大变,好不容易克服的梦魇再一次袭上心头

“他们...

他们是想要屠城?!!”

“屠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士卒有一個算一个,面露惊恐之色,他们难以置信的望向城下摩拳擦掌的军队,能够围着一座城池,即便是座小城,兵士数量之巨,定然不下万人!

至于屠城...

若是城一破,别说活人了,恐怕连鸡鸣都听不到!

守城将士个个双眼通红,有人的人竟然抽泣起来

“为何!这是为何啊!明明是朝廷的军队,为何要攻城?又为何要屠城啊!”

“皇天后土,我等是做错了什么吗?!”

“闭嘴!”

同样眼睛通红的亭长出声呵斥,“若是就此消沉,丧失意志,离死怕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众人默然,低声抽泣者,抹去眼角的泪水,他们反手握住兵刃,是啊,放弃唯有死路一条,抵抗,或有生机。

亭长就像是溺水者睹见救命的木筏一般看向荀彧

“荀先生,我认得你你是昨夜诗作的头名,张将军擅长作诗想必擅长作诗的你肯定也会行军打仗!”

“荀先生还请教我!”

“我给你跪下!”

亭长的语速极快,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的心乱了,彻底乱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荀彧有办法!

“亭长,还请快快请起。”

“我可不敢受如此大礼。”

“我答应你便是。”

荀彧将亭长扶起,亭长喜极而泣。

亭长趁热打铁,问道:“不知荀君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事到如今,唯有一条走到底的死路子。”

“死路子...?是什么死路子?”

“坚守城池。”

荀彧吐出四个字。

亭长默然。

众士卒纷纷低下脑袋,本来升起些许期望,伴随着荀彧吐出的四个字,化为点点星火,被风吹灭。

“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么...”

亭长再一次发声

“都够了!”

而后他望向荀彧

“荀先生,你说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好”荀彧点点头,“亭长,还望你坚守片刻,我去寻些帮手。”

“帮手?”

这一次莫说是守城士卒们,就连亭长都愣住了,城外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城门更是岌岌可危,哪里还有援兵?

荀彧指着城内紧闭房门的众人,解释道:“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唯有城内众人通力合作,才有望度过难关啊。”

亭长和守城士卒们明白荀彧的意思,但要想让城内百姓拼死拼活,哪有那般容易啊!

但此刻又有什么别的方法呢?

.....

阳城外董军行营。

董旻躺在躺椅上,满脸的愉悦。

这让像铁杆杵在一旁的华雄急不可耐,见董旻似乎没有进攻的欲望,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董将军,某不明白,为何你只围不攻啊!”

“不是白白浪费时日吗?!”

“哈哈”董旻脸上没有一丝怒气,甚至是笑的更欢了,“华校尉,你是有所不知,有所不知啊,此次我等是为董相国立威,既然立威便要以雷霆之势一锤定音!一边制作攻城器械的同时,一边给予对方无形的压迫,待到攻城时,他们的士气便会迅速衰落。”

董旻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就要让阳城人心惶惶,昨夜不是庆祝佳节么?来今日你给乃公笑笑啊!

“哦。”华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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