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纯黑色的手摇花球,连痛吟都是微弱的。
闻黛蹲在它跟前,动用了些小术法让自己与其可接触,她提溜着厉鬼的枯草头发使其昂起脑袋,较之于被它逼迫着去打掩护的那个倒霉小鬼,它的长相确然符合高阶鬼怪的模样——可随心易容,乍一瞧甚至挺俊逸。
“啧啧啧,自作孽不可活咯,居然没把你的金丹给劈碎了,可惜啊。身上很痛吧?”闻黛笑吟吟地瞧着只能发出“呃呃”声的厉鬼,她在心中呼唤自己的仙家,让祂们把被厉鬼掳走扣下的魂魄给引回本主体内。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厉鬼挣扎了好几下,说是挣扎,其实就是细微地扭动,它瞠目怒视着闻黛,阴狠道:“有本事你们就现在把我给斩杀了,否则等我重新养好了魂体,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而它面前的女人却维持着噙笑的模样,一双桃花眼弯弯地对着它,墨澥瞳里端的是薄凉,叫鬼看了都心惊,她施施然道:“你知道吗?我这人也喜欢用激将法,所以……激将法对我没用。不断地作恶,现在又求着被斩杀,你不是想修成鬼仙去完成什么事,就是想迅速逃离这个世界,或者说你的目的就是消散。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折磨,也不清楚是什么让你怨气这么重;但你去伤害无辜的人,这一点大错特错,我也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灰飞烟灭如你的愿。”
瞋着眼睛的厉鬼仿若骤然间被泄了气,它怔怔地盯着闻黛,良久后坠下了自己的身子,就这么吊在半空中,任由她拎着自己的头发。
“我不想投胎,我身上的怨气不散,你们是超度不了我的;只要我继续作恶,你们就必须把我斩杀。”没有被厉鬼刻意夹出阴悚感的声音称得上清冽,感觉上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
它语气极为冷静,对他们的行事规则明显是了解的。那估计作恶的目的就是灰飞烟灭。
时间已至凌晨,挂在远空的那一轮圆月如同银角子,像是很多年前的旧月亮。
陈斯辙在某些时候也会让自己的道德沦丧,譬如当前。
他停了暗中掐算的卦,抬脚向前走了几步,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深色的泥土上显出割裂感。
“你知道灵魂存在了多久么?只因为不到二十年的苦难就让你起了灰飞烟灭的念头?你有没有想过这二十年对于你的灵魂来说连一粒沙子都不如?灰飞烟灭没那么简单,别以为被斩杀了就能逃脱一切归为虚空,连阎王都要累死累活地工作,哪个神仙有闲心周游?你的灵魂散了,你会被组合成另一个新的灵魂,你又要继续往生。”
近乎无情的事实被摔在了厉鬼的面前,闻黛诧异地仰起脑袋瞟了他一眼,噫一声道:“你干嘛看人家的隐私哦,我都没看。”
她再度把目光放在陷入黯默中的厉鬼身上,扯着人家头发的手撒开,在厉鬼猝不及防摔下去后拍了拍它的肩膀,“好啦谭飞,算起来你今年得有47岁了吧;29年前跳河的时候才刚满18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也没见你成熟点呢?有德报德有怨报怨,从受害者成为加害者就是你的错了。你放心吧,我看得出你本质上没有特别坏,我会努力超度你然后把你送去阴司偿罪的。”
陈斯辙抽动了两下唇角,他乜了她一眼,嗤了声。
把厉鬼的人生经历扒了个底朝天,闻黛毫无愧色,她伸出手指在厉鬼的肩上戳点,“我肯定没办法直接说你受的痛苦不叫痛苦,在学校被象征着权威的老师给带头污蔑,自己的父母还听信一面之词要跟自己断绝关系,曾经的朋友也成了霸凌自己的一员。你没有错,你是被伤害的那一个;我知道,会有人看见你的痛苦和委屈。”
“看见有什么用?他们说我是受不了打击才自杀的;甚至有人说我活该,说我敢做不敢当。我家里是穷,但不代表我会去偷老师的钱;几百块啊,在当时有人一个月的工资可能都没这么多,如果我承认了我就要坐牢的,更何况我根本就没偷。那老师也没报案,说什么师生一场不想毁了我的前途。呵——我死了,倒是人人都夸她大度。”谭飞把自己的身子飘起来,它捂着自己的腹部换成了坐姿,翘起的唇角撷着讥讽。
闻黛微微低下头,她抿着唇咬了咬,而后抬目望向它,信誓旦旦道:“作恶就会有报应的,不光是你,他们也有。你伤害了别人要在阴司付出代价,他们伤害了你当然也要付出代价。我……我边上这位,他可以为你写诉冤表焚烧给东岳大帝,迟早要清算业债的,他们不会被放过。”
待在闻黛身边的几位护法适时将重伤的谭飞给带走,闻黛撑着膝盖站直身,她仰眸看向陈斯辙,“我不知道你是道士还是民法,但你总之是有写诉冤表的能力的,我去说……其实说了也没用,一劫一难都定在那儿了,刚才撒谎骗鬼的感觉真不好受啊。”
她歪着头,耸了两下肩膀,落在脸颊上的笑是涩的。
陈斯辙霎然顿悟,于是言说由心:“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可以制造希望的谎言是正向的。”他侧目眺望着窵远的月亮。明明的,冷的。
……
蓝铁棚屋里,躺在床上呆滞着的钱桐双眸蓦地有了神,他晃了下脑袋,随后搭放在床上的手臂抬起来捂住头,眉毛紧拧着。
钱艳急急忙地扶着他坐了起来,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他,“来,小桐,喝点水。今天有个叔叔也来帮忙了,桌子上还有些他带来的菜,妈妈去给你煮碗面,你就着菜吃,好不好?”
总算盼得钱桐醒来,钱艳按捺住心中激动,从床上起身就赶忙去了灶台前开火。
坐在床上的钱桐揉着自己酸累的肩膀,他眨了眨眼,撑着自己从床上下去,鞋面擦过地面带起沙沙声,“妈妈,你说的叔叔是谁啊?为什么说他‘也’来帮忙,是和闻黛姐姐一起来的吗?”
碰巧铁门“空铛铛”地被推开,闻黛挎着自己的帆布包走进来,与她一同拂去黑暗的是陈斯辙。
“是呀小桐,这个叔叔是我的搭档,以后我就不用一个人累死累活了。”她走近,举起的手放在钱桐的肩膀上揉了揉,视线仔细地在他脸孔上兜了一圈,与小男生那双明澄的眼对视了好一会儿,方始笑道:“可真是和原来不一样了,恢复得真快,魂一回来就正常了。小桐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钱桐跟着她笑,细瘦的胳膊曲起来,从自己的肩膀碰到后腰,“身上很累,很酸,但是现在很舒服。之前在一个黑黑的地方,一下冷一下热,很难受。”
他把脑袋往侧边伸,打量着陈斯辙的目光捎有好奇,继而他趿拉着凉拖小跑去了木柜子前,从放在上方的书包里翻找出两份巧克力,他拿着巧克力重新缓步走到闻黛与陈斯辙的中间,其中一份被递给了陈斯辙,“叔叔好,谢谢叔叔今天的帮忙。这个巧克力是我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分数高老师奖励的,吃巧克力能补充能量,你们肯定很累了。”
男孩子的手和他的人一样,都是皮包着骨的脆弱模样,然而递巧克力的气势却酷似他的目光,坚定。没有像平常的小孩那样在得到奖励后立刻吃掉,而是放在书包里不知存了多久,大概是很珍惜。
陈斯辙上唇微抬,想出口的是拒绝,但下意识偏动的眼接收到了闻黛飞来的暗示,紧接着他抬手接过钱桐给的巧克力,“谢谢。”干巴巴的。
坚定是硬撑起来的,钱桐面部绷紧的肌肉在陈斯辙收下巧克力后松懈,俄而他直接把另一份巧克力塞到闻黛手里,“闻黛姐姐吃。我一直都好好放着巧克力呢,不敢把它从书包里拿出来,怕化。”
闻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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