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劝谏,本该是朝着长公主殿下的,但殿下也有诸多考量,没有当场离开,已经是她对沈家的支持了。

卢文茵这一招,脏就脏在这里。她自己都说出来了,贵人自重,爱惜羽毛,所以但凡有这样的混乱发生,主家失职之余,贵人的威仪也受到冒犯。所以长公主不得不走。

长公主殿下一走,其余人自然也要从众。走才是正常的,留下来的只有抱着支持沈家的心思才行。清澜竭力留下魏夫人,也是为的这个。有她作为标杆在,留下来的人会多一点。晚宴的局面也好看点。

京中四王府,平郡王妃也已离开,良王老王妃倒是留了下来,也是看在沈夫人的面子罢了。勇国公驾到,也是外面男客的事,与花信宴无关。哪里再找一位能与长公主殿下同等的贵人,来镇住这场面呢?能留住魏夫人,就已经了不得了。

清澜心中忧虑,回到暖阁中,却不见凌波,问了问,原来凌波去后院了。

“听说沈大人罚沈少爷跪在祠堂呢,说是已经打了一顿了。”林娘子道:“沈小姐倒是真好,一力为沈少夫人着想,听说她正满京城找人来赴宴呢。”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凌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边进来一边取下披风,道:“沈碧微平时不爱和那些王公贵女来往,现在再想找人,多难呢。本来京中也有几个公主府,老郡主、老侯府,要来一两位,沈家的面子也就回来了。”

清澜过去替她掸去雪粒,正说话间,只见杨娘子匆匆进来,说了句什么,凌波眼睛一亮。

“真的?”她抬头看清澜,粲然一笑:“到底姐姐厉害,魏夫人留下来了。”

清澜自己都有点惊讶。

“真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卢文茵因为这个还跟魏夫人置了气呢,魏夫人这也算是悬崖勒马了,跟着卢文茵那种人能有什么好结果,不过卢文茵今日倒是出息了,我上次那样,逼得魏夫人给我作证,她也不敢和魏夫人翻脸,今日是真急了,还敢给魏夫人甩脸子了。”凌波喝了一口林娘子递上来的热茶。

“可惜魏家根基还是浅了点,虽然留下,也扭不转局面。”凌波叹息道:“今日的局难解了。”

“我去看看月绮,看能帮什么忙。”清澜不由得垂下眼睛道。

凌波却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了。

“不管了,救得回来就救,救不回来,她做初一,我们做十五,补瓷器不容易,摔瓷器还不容易么。韩姐姐也不是好惹的,她家的花信宴不是也没办么?大家斗到底,看是谁先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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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微难得似今日这般着急。

要说花信宴,她其实并不在乎,沈家的声誉,也不过如此。都说她是贵女中的贵女,高不可攀,但她却早早勘破这京中的游戏,女子在内宅辛苦维持,不及男子一夕挥霍。

就像今日,沈云泽干下丑事,害的却是韩月绮。

都说她冷,她也确实是冷,厌倦这京中追逐贵婿的游戏,抢到又如何,沈云泽当年不是号称花信宴的魁首?今日呢?

不过是抢着的腐鼠罢了。

抢到了,吞下去,自觉成了胜利者,但人总归是吃不了腐鼠的,迟早要肚子痛。

她看破了,却又没看破。对这游戏嗤之以鼻,但当代价落到具体的人身上,她却仍然没法不为之奔忙。那是韩月绮,说是她的嫂嫂,其实她只当她是自家的姐姐,见证她那样蕙质兰心,苦心经营,大冬夜里,一个宴席又一个宴席地筹备,累得晕头转向,累得怀上的孩子都掉了,仍然勉力维持,只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大家夫人……

就像她的母亲。

是啊,就像她的母亲。

这京中是个巨大的漩涡,一代代的高门贵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填补这巨大的漩涡,要她貌美如花,要她温柔贤惠,要她解语,又要她三贞九烈。要她孝顺顺从,又要她能约束好满府的下人,然而就算她做到这一切,甚至都不值得一个体面的结局。她的丈夫仍然这样羞辱她,在她耗尽无数心力的宴席上。

沈碧微从长安街策马出来,正月的空气冰冷,吸入肺里,仿佛整个人都从里面凉起来,心里却好像仍然有一团火,京城的楼阁鳞次栉比,她却想大吼一声。

终究是无能为力。

她当然知道如何变得有力,像凌波说的那样,走“正道”,像清澜姐姐,像自己的母亲,像月绮姐姐一样,耗尽所有心力,做最好的世家贵女,做最好的大家夫人,她会有她的跟班,她的派系,以她在京中贵女里独一无二的身份,甚至能轻易进入宗室贵女之列,就像她能轻松进入卢婉扬要算计才能去的报德寺一样……这样,今天她也许能轻易请来一位自己立府的公主或者王妃,为韩月绮撑腰。

但然后呢?

她也自有她的沈云泽,自有她的烟柳,她也逃不过她的困境,她的羞辱,到那一天发生的时候,她也如同韩月绮一般,被自己数年的付出困在这一场羞辱之中,还得含羞忍辱收拾残局,维持自己辛苦挣来的地位。

清澜姐姐看的圣贤书,讲的是无欲则刚,但沈碧微比那更乖僻点,她看的是庄子。山木自寇,源泉自盗,巧者劳而智者忧,唯无能者无所求。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在乎,所以这京中的规矩才无法束缚她,她才得以这样冷着一张脸,穿行在京中的腥风血雨中。

凌波骂她傲气,说她是故意与人作对,其实她哪有那么厉害,如果如她说的那样力争上游,她就不是沈碧微了,就成了这京中面目模糊的少夫人之一,在一日日的内宅争斗与党同伐异中忘却了自己的名姓。只有现在这样,她还能保得住她是她自己,是沈碧微。

她不是什么目下无尘的世家贵女,她只是站在深渊般的一个孤独者,因为看穿迷雾下深渊的真相,所以固执地抱着树不肯下去。

但也总有这样的时刻,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深渊里受苦,她也怪自己不能伸出手,即使知道自己伸出手也不过是又掉下去一个。

她们也是这样下去的吧?谁生来是做夫人的料子呢?不都是懵懂而可爱的小女孩,渐渐就长大,想要父母的认可,想要自己的母亲为自己骄傲,想要翁姑的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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