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上药
扶盈自浅眠中蹙眉转醒,耳畔传来不疾不徐的叩门声,轻缓中透着小意谨慎。
“进来。”
她嗓音裹着未散的慵懒,眼尾还洇着惺忪睡意。门扉轻启,一缕清甜花香先飘了进来。
兰秋白端来雪蛤羹,鬓边沾了一小片浅紫色藤花瓣,为他低眉顺眼的姿态平添几分生动。
虽仍垂首敛目,但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期盼,冲淡了盘桓多年的忐忑。
他将羹盅置于案上,视线触及扶盈倚案而眠的倦容,声音不由放得更软:
“殿下这般睡,易受风寒,于身子无益。不如让侍身为您稍作按揉,解一解乏?”
扶盈并未如往常般应声。
目光抬起,落在那盅雪蛤羹上,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小白总是这般贴心。”
她执起玉匙,在兰秋白的注视下,从容地舀起一勺,送至唇边轻抿一口。
“这雪蛤羹,你费心了。连府里专司羹汤的厨郎,怕是都要逊你几分手艺。”
“侍……侍身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夸赞。若能为您宽心,侍身日日炖煮也是甘愿的。”
“是啊,分内之事。”
扶盈语气温和,却像无形的丝线,一层层缠绕上来,让兰秋白放松些的心弦倏地绷紧。
“只是不知,你这样尽心竭力,是为了讨好本殿,还是为了……完成什么人的嘱托?”
什么人的嘱托?
兰秋白猛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去,眼中漫上的是被骤然误解的巨大惊恐与委屈。
“殿下!侍身没有!”他急急跪倒,声音带了轻颤,“侍身只是……只是想伺候好您一人!求殿下明鉴,相信侍身!”
他仰头望向扶盈,眼圈不受控制地泛了红,那眼神湿漉漉的,像被抛弃的小兽。
扶盈凝视着他自然而然的反应,并未瞧出丝毫心虚的破绽。因中毒滋生出的猜疑,被这双清澈无助的眸子驱散了大半。
“本殿不过是随口一说,瞧把你吓得。”
她轻笑一声,周身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烛光在她眼中流转,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你待本殿之心,日月可鉴,本殿岂会不知?这羹汤,本殿自然信得过你。”
扶盈将羹盅轻轻推向兰秋白,声音压低,带着若有似无的亲昵。
“只是,本殿今日胃口欠佳,闻着这腥甜之气便觉腻烦。扔了也是可惜——
既是如此合意,不如……你我共饮?”
兰秋白闻言,猛地一怔:“殿下!这、这于礼不合,侍身万不敢僭越!”
“怕什么?”扶盈重新舀起一勺羹汤,直接递到了兰秋白唇边,“本殿赏的,你敢不受?”
玉匙边缘泛着温润光泽,雪蛤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兰秋白颤抖着张开唇,喉结滚动,将羹汤咽下。
扶盈收回空了的玉匙,指尖不经意间滑过他的下唇,带来一阵酥麻。
看其神色如常,一口一口地将雪蛤羹尽数用了下去,扶盈心中大致有了判断。
方才,她悉心留意着兰秋白面上每一丝细微之变,那情态纯粹且真切,不见半分伪饰的痕迹。
看来,他确是对雪蛤之事一无所知。在她接连的试探下,还能如此稳如泰山,除非,兰秋白的演技和心理素质皆非寻常人能及。
“小白,我有些乏了,扶我到榻上歇一歇。”
扶盈轻轻以手扶额,确觉有些疲惫。不是身体,而是心。
兰秋白心跳猛地一滞,仿佛受惊的小鹿在胸腔里慌乱撞了一下。
他兴奋于这罕见的亲近,又羞赧于自己的失态,更怕任何一点差错会惹恼她,只能强自压抑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待将扶盈扶至榻边,听得她再度开口:“小白,那边紫檀木匣里,有一个羊脂玉小瓶,取来。”
兰秋白依言寻来,双手奉上。玉瓶触手温润,不及他此刻心头滚烫。
扶盈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五味杂陈。这少男心的心思,其实浅白得令人怜惜。
不得不承认,若在现代,她或许更偏爱阳光开朗大男孩。像兰秋白这种清纯稚嫩,又自带易碎感的小白花,并非她的菜。
然而现下,看着他低眉顺眼难掩局促的模样,她竟无端感到喉间发紧,一种微妙的情愫在胸腔里悄然蔓延。
当初,原主对兰秋白冷若冰霜,满心满眼都是宋连蘅那个死直男。可既是她现在成了这昭妧帝姬,替原主关照一番被苛待许久的身边人,似乎也无可厚非?
对于自己而言,当然是温顺知礼、剔透懂事的小白更为惹人怜惜。
她垂眸看向半跪于榻前的兰秋白,他因俯身的动作,衣襟微松,露出一段清秀的锁骨。
颈侧沾着半片未拂去的紫藤瓣,随呼吸起伏,若隐若现。
扶盈的视线不由在那抹淡紫上停留了一瞬。
“这是太医院秘制玉容膏,祛疤生肌有奇效。”她接过小巧的玉瓶,轻旋瓶塞,“将上衣宽了。”
兰秋白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无法思考。殿下……要亲自为他上药?
即便殿下近来待她宽和许多,但他仍有自知之明,两人之间远未到可坦然相对的地步。
更何况,他身上那些旧痕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之人。
敬她畏她皆出自真心,可他更怕那狰狞旧疤会招致厌弃,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些许温存,转眼成空。
“殿下!不可!侍、侍身真的无碍,万不敢污了殿下的眼!求殿下……”
“怎么,是信不过本殿的手法,还是……”扶盈尾音沾着笑意,“怕本殿对你做些什么?
“侍身……怎敢如是想。”
兰秋白垂着头,不敢迎上她的目光,生怕从中看到一丝不悦或嫌恶。
他手指颤抖着,迟疑地探向腰侧,缓缓松开衣带。衣衫无声滑落,展露出其下遮掩的风景。
烛光顺着肩胛的曲线流淌,勾勒出纤细而柔韧的姿影。
他背上与臂膀间,清晰映着几道淡粉色的旧痕,间或夹杂些许磕碰或掐拧留下的印记。
宛若细瓷之上淡扫的冰纹。
非但未损其美,反添了几分易碎的风致,仿佛稍稍重一点触碰,便会惊散这一片莹白。
扶盈蘸取药膏,轻柔覆上那道最长的疤痕。肌肤相触的瞬间,兰秋白瑟缩了一下,连耳根都透出绯色,一路蔓延至颈侧。
他死咬住下唇,出于本能紧紧闭上了眼睛,试图压抑喉间几乎要溢出的呜咽,呼吸也逐渐乱了节拍。
一种混杂着巨大羞耻、惶恐以及一丝无法言喻的贪恋与幸福的战栗,席卷了他全身。
就在这令人窒息又旖旎的氛围中,兰秋白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扶盈空无一物的手腕。
那年,在昭妧帝姬的及笄大典上,圣上将那只世间罕有的「九渊血珀」手钏当众赐予帝姬,并亲自为其戴上。
据说此手钏采自极渊之底,万年古木凝结而成的顶级血珀,具有安神定魄、滋养气血的灵效。
并由最顶尖的微雕大师,在每一颗珠上都精琢了形态各异的毕方神鸟。长期佩戴,可温润体肤,潜移默化中强健根骨,于习武修身之人大有裨益。
昭妧帝姬对其珍爱异常,拂拭养护必亲为,且日日佩戴从不离腕,便是沐浴就寝也未曾卸下。
“殿下……您近日,似乎未曾戴那只「九渊血珀」手钏……”
深植于心的罪愆,与渴望知晓她一切动向的念头交织,令兰秋白一时心神失守,脱口问出。
话音未落,他瞬间清醒,脸色“唰”地变白!他立刻后悔不已,慌忙请罪:“侍身失言……请殿下恕罪!”
扶盈正准备拧上药瓶的动作,因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微微一顿。
她抬眸,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向兰秋白那张写满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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