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安芷汀上一次在舞台表演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时间——这是她来到巴黎之后的第二次登台,首演的时间依然是晚间六点钟。

“五生丁,五生丁一份的《歌剧快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报童开始沿街分发号外,报纸的头条是——

【东方的蝶翼将煽动塞纳河的波涛。】

纯种诺曼底黑马的四蹄叩击着地面,黑色马车行驶到报童身边停下。

“一份《歌剧快报》,谢谢。”

车窗里伸出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袖口露出半截金丝——拿破仑四世买了一份报纸,递给报童十个法郎,诺曼底黑马用后蹄子刨了刨地面,鼻孔喷出白雾,发出嘶鸣,马车随后扬尘而去。

暮色中的巴黎歌剧院仿佛一座发光的高塔,新安装的煤气路灯将希腊式的剧院的立柱照成了琥珀般的颜色。

巴黎歌剧院正门两侧的告示牌包裹着金边,镀金字体在上面写着:《骑士仰望远征》首演——法兰西歌剧史首部东西方联袂巨制表演式歌剧。

克里斯汀·安的名字被拜占庭式的忍冬花纹环绕着,名字下方有一行“饰演蝴蝶夫人”的小字。

侧门通道挤满了购了票但还未入场的平民们,某位伯爵的敞篷马车被堵在和平大街的拐角——菲普利跳下马车,顾不得人挤人,他拨开一道又一道背影,向着巴黎歌剧院的方向推进。

歌剧院内,黄铜吊灯将光斑洒在观演大厅的镀金廊柱之间,空气中混着香水与雪茄的气息。

演唱大厅后排的绒面座椅早已被站席观众占据,戴着白色手套的领座员在过道来回奔走着。

二楼包厢里的观众转动着单筒望远镜,剧评家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悬而未落。

开场前的等待总是漫长而吸引人心的。

安芷汀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化妆了。

“克里斯汀小姐。”化妆师调整着她鬓角的流苏发夹,她惊叹的说,“您简直像画里面走出来的圣女。”

镜中倒映着少女的雪色长裙,刺绣的蓝色鸢尾花从腰封蔓延至裙底,在煤气灯下流转的如同午夜蓝玫瑰的幽蓝色光泽。

扮演罗兰骑士的演员莱恩·罗贝尔正对着穿衣镜调整佩剑,铁甲相撞发出铿锵的响声。

侧幕传来海浪般的掌声。

正在上演的第一幕里,十二位披着猩红斗篷的骑士正用长矛突刺着敌人。

舞台机关发出齿轮转动的闷响声,安芷汀接着帷幕的缝隙看到后台的布景工人正悬在半空调整着云景幕布,细碎的金粉像星辰一般簌簌落在舞台上。

亨利·杜兰——她记得这位和莫尔尼密谋的布景师。

舞台监督在侧幕掐灭了一只雪茄对她说道:“该您候场了!克里斯汀小姐。”

安芷汀感觉自己不安的心跳渐渐盖过了前台的风沙拟音合唱。

她无意识的攥紧裙摆的褶皱,又强迫自己松开手指,任由裙摆如月光倾泻在舞台地板上。

灯光转暗的刹那,道具组人员开始迅速在舞台上布置下一小节的布景,安芷汀在黑暗中听到自己长裙摩擦的声音。

她挪动到舞台中央站好位置,罗兰骑士在她的不远处。

骑士军团号角响起时,安芷汀的起音微微颤抖,但很快便进入状态,骑士罗兰剑尖点地,和她上演了一出深情对视。

骑士解救落难少女的戏码足够吸引注意力……不论什么时代的观众都注重演员之间呈现出来的适配感,是不是让他们觉得舒服,用现代话来讲就是——有没有CP感。

一直到第三幕表演结束的时候,罗兰和蝴蝶的“爱情”在舞台上的呈现方式还是仅仅靠歌词。

第四幕的时候,画风一转。

安芷汀饰演的蝴蝶有一个向后跌坐的动作,骑士罗兰的右手本该托住她腰侧束带的银扣,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环住了整个肩胛……

这个拥抱让安芷汀怔了片刻,她后仰的幅度超出她的预期——当他们踉跄着后退两步,且向后仰倒时,罗兰的左手掌及时垫在她后脑,她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气音。

罗兰盔甲缝隙渗出的汗渍晕开了她颈侧的香粉,她无意识握住他披风下摆,把天鹅绒面料都拧成了结。

他在干什么?安芷汀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饰演罗兰的男演员会和她有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安芷汀闷哼一声她摔得不轻,多亏他护住她的头和腰,不然她肯定站不起来了。

分开时安芷汀的珍珠耳坠只剩单只,另一颗不知滚落到哪里——当乐队长硬着头皮举起指挥棒准备加一段即兴表演,池座左侧忽然爆发出掌声——起先是零星的几下,很快像瘟疫般蔓延到所有观众席和包厢。

这不是表演失误吗,为什么要鼓掌?安芷汀和罗兰愣怔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看上去真般配。”

“这有点像骑士小说里写的私奔桥段!”

“后续会有私奔的剧情吗?我倒是真有些期待了。”

“我猜测这两位私底下是对儿情侣,瞧这亲密的动作,不像演的。”

猜测像野火般在观众席上蔓延——19世纪的巴黎观众最擅从演员发梢的汗珠里和纠缠的肢体之间解读私情。

罗兰把她拉了起来,两人再次进入状态开始演唱起来。

舞台灯光暗了下去,罗兰的饰演者罗贝尔在舞台布置道具的间歇,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克里斯汀,小心你的头顶。”

“什么?”她没明白。

她头顶有什么?他刚才反常的举动是为了护住她?

罗贝尔来不及和她解释,很快又到了他们两个登台演唱。

后面的两幕演唱一切正常,主演和群演们再一次进入状态,表演渐渐进入终章——罗兰骑士咏叹调,蝴蝶夫人的安魂曲。

骑士倚在折断的旗帜旁边,小号和小提琴在此刻奏出破碎的旋律,“告诉耶路撒冷的晚风……我不曾触及天国的门环,却在废墟深处,用您的名字镌刻了新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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