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为纸张,巨大的符从地上陶了出来。

每一笔,都是一指宽的空壑。

在符正中,是一人大小的空格。

李谊带着赵缭走向符中,引着她躺入空格。

繁复的符,每一笔的尽头,都汇聚在赵缭身上。

原本空格四周都要用蜡烛封住,免得起阵时,魇态中的人乱动破坏阵法。

可赵缭躺入其中后,双目轻合,乖巧如熟睡般。

李谊走向符中的另一处空格,在这里,是符中每一笔的起端。

玉安真人的方子上写,符阵两眼,以血为泉,死眼为始,生眼为终。

死者入生眼,以无厄之血洗尽罪孽。

生者入死眼,以磊落之身自请天谴。

是日,天高地广不过一罄,长夜灌入时,日月失色,群山沉浮,荒野流淌。

从辋川镇口向山体爬来的火光,也在符阵不远处戛然而止。

像是伏在地面的巨蛇,远观诅咒的应验。

李谊立于死眼之上,衣发纷飞,恍如沉没的人间里,最后醒着的人。

抖开衣袖,李谊的右手中,握着半臂长的匕首。

没有任何犹豫的,李谊引刃割开左手腕。

在滴滴渗透而出的伤口上,白色的药粉像下了一场大雪。

很快,像是浇油后的火焰,李谊血流如注。

这便是夺命禁药,散血引。

只要一个伤口,就能散尽周身之血,直到血尽而亡。

李谊缓缓跪下,将腕上的伤口对入符口。

空荡的符中,注入了血红的颜色和涌动的温度。

李谊抬眸,看向安详躺在符中的人,散血之中,面无痛色,满目怜意。

阿荼,好好睡吧,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了。

。。。

赵缭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的开始,是血色的天空,无尽的杀戮,绝望的双眼,喧嚷的诅咒。

这些画面、声音和感受疯狂得钻入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充炸。

之后,一场大雪落下,覆盖天空、大地,冷却狂躁、炽热,掩埋生死、罪孽。

直到天地再无所有,一切,都平静下来。

赵缭昏昏沉沉走着,能清晰感觉到意识在逐渐清明。

直到远远看见风雪中背对而立的人。

他转过身来,像是等她很久了,他说:

“你来了。”

赵缭缓缓睁开眼睛,双眼清醒得像是从没睡着,但思绪却仿佛停滞了太久。

看着熟悉的床罩,脑海中对时间没了一丁点概念。

等终于将记忆追索到毒发前,独自回辋川的路上,赵缭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把住自己的脉搏,瞬间的震惊像是一记雷击。

愧怍蛊毒,解了。

扼住自己生死脉搏十余年的毒,在一觉醒来后,居然消失得无踪无迹,就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赵缭感到的不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而是晕眩。

赵缭握着自己的脉搏,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那跳动的生命力,从清晨坐到正午,也没想明白。

她不是不惊喜于解毒,只是赵缭太清楚,所有的惊喜,早已在背后明码标价。

赵缭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来这样的幸运。

想到最后,赵缭缓缓松开自己的脉搏,决定先让自己喘一口气。

酥麻的双手撑着床沿,伸腿去够鞋时,赵缭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竹筐。

当初,赵缭对岑恕说自己要去清溪看腰伤,回来给他带清溪的野菜盒子。

她当然没去清溪,但还是派人去清溪买了野菜盒子。

没想到昨晚人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发簪什么的全都丢了,这个篮子居然还在。

也罢。赵缭心想,既然什么都想不明白,何不先做一些眼前明白的事情。

岑恕家的院门半掩,但赵缭叩了半天门环,也无人答话。

“岑先生?岑伯?有人在吗?”赵缭轻轻推开院门让了进去,小声唤着,可是一直走到后院,都无人应答。

赵缭心中本能地升腾起紧张,确认院中无人后,敲响了岑恕紧锁的屋门。

“先生,您在吗?”

无人答话。

赵缭将手中的篮子放在窗台,推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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