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见到崔氏,刘隽几乎不敢置信,也瞬间明白为何刘琨让自己前去请安时眼神闪烁,久卧病榻竟并非虚言。

这个缠绵病榻的枯瘦女人,和记忆中那个仪静体闲、简傲绝俗的清河贵女派若两人。

“阿娘!”刘隽扑到榻前,却发觉崔氏仍然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刘隽大惊,看向一旁的奴婢,“夫人如此多久了?”

“先前晋阳丢了,夫人逃难路上受了寒,便生了喘疾,再后来听闻二位老主人的凶信,便再下不得榻了。如今一日能有半日醒着,都是好的。”

刘隽轻轻握住崔氏的手,只觉满手均是青筋骨节,不余一点血肉。

他在她身边静坐了许久,祈盼着她能睁眼看看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不孝子。

只可惜,直到天光微亮,直到陆经气喘吁吁地前来报信,直到无尽的战事又要将她的孩子叫走,她都未能从黑甜梦魇里醒来。

石勒出兵了。

刘隽起身,一边任由奴仆为自己着甲,一边静静地看着崔氏。

两世为人,让他灵感较常人玄妙,往往都能以更敏锐的直觉出奇制胜。

如今,他却悲哀地预感到,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母亲,而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主公,该走了。”陆经尽管不忍,仍是小心提醒。

刘隽最后看了崔氏一眼,拿起一旁的马槊,转身出门。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汉主刘聪遣刘曜、刘粲进军平阳,石勒亦发兵五万进攻晋阳。

此时,长安城内颇为饥乏,但贾疋、麹允仍多次逼退刘曜。而其余援军都因惧战不敢进击,甚至司马保军虽击败刘曜,但却因不愿皇帝司马邺做大,竟勒兵退还。

与此同时,梁州刺史刘隽率五千轻骑,悄然北上,直至邺城五里之外。

此番,还有个意外之喜,先前拓跋猗卢派兵解晋阳之围,其中有两将闻其贤名,特带着数千部曲来投奔。

一名为卫雄,乃是名将卫操之侄,当年卫操曾在卫瓘帐下做牙门将,随着后来卫瓘几乎满门被贾南风所杀,灰心丧气之下,与同乡箕澹等十几人一同投奔了拓跋鲜卑。

这样一来,如今刘隽手上也有了万余人马,若是碰见汉军主力,也不必过于惊惶了。

这几日与他二人相谈,刘隽发觉此二人皆勇健善谋,作战前每每与其商。

趁着夜色休整时,刘隽问道:“公等可曾与石虎对战?”

卫雄摇头,“虽不曾与他直接交战,但能从定襄侯(刘演)手中夺下邺城,可见其骁勇。”

刘隽点头,“先前饯行时提及他,我观大人虽对其用兵颇为赞许,但对其私德甚是不屑……”

他年余来,久在汉中,消息倒是不如从前灵通过了。

“他性喜游猎,游荡酷虐,听闻石勒曾想诛杀之,却被其母阻拦。再后来,他为了一美貌宠妾,竟然杀了原配发妻郭氏,”箕澹见刘隽蹙眉,解释道,“确实与老夫人同出太原郭氏,甚至还是颍川郭氏那一房……”

他却不知刘隽心中巨震,他只知祖母出身太原郭氏,却不想细究下来,竟是颍川阳翟那.一.□□岂不是和郭奉孝都系出同族?

“他本想将那宠妾扶正,可石勒坚决不允,又痛斥之,于是只能再娶清河崔氏女。”箕澹见刘隽微妙神情,又补了一句,“正是尊侯夫人之族。”

刘隽冷笑一声,“若是那宠妾再不喜,是否也要将我母亲那族亲再杀了?他当这些高门大族的良家子是什么?”

说罢,他神色却更加凛然,“这般做派,石勒都不得不重用,可见其善用军,我等更不能掉以轻心。”

直到夜里,斥候已完全探明了敌情,刘演和他的五千部曲也已在十里之外,听候号令,随时增援。

箕澹见刘隽的帐中仍点着烛火,便通报入内,只见刘隽席地而坐,正对着一本《墨子》苦思。

“不瞒将军,”刘隽点头示意,苦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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