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提失算了。

盛迟忌还真会写。

极大打破了谢元提心里的固有印象。

雪白的宣纸上,隐约模仿出了点谢元提的字迹,但依旧东倒西歪的,难看得自成一派,让从小习名家之作、自己就是半个名家的谢元提看得身上像有蚂蚁在爬。

盛迟忌的姿势不算很标准,认真地提笔写完,眼神灼灼地抬头盯谢元提。

漆黑幽邃的眼里满是“字会写了,能撒泼吗”的渴望。

谢元提懒得搭他茬,随意拨了下琴弦,没什么好脸色:“会写两个字就翘尾巴了?把下一节也默出来。”

没能得到撒泼允许,盛迟忌略感失望,提笔唰唰唰又写出来了。

看起来还真有在用功读书。

雪夜寂静,灯辉朦胧,谢元提的唇瓣透着点水红,在烛光下格外漂亮:“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想你。

盛迟忌下巴抵着笔顶,眼巴巴地看他:“喂猫。”

拥有丰富敷衍经验的谢元提觉得他在敷衍自己,眸色逐渐冷下来。

“真的,没有骗你。”

盛迟忌连忙伸手把袖子递过来,黑色的袖子上,果真浮有几根白色猫毛,手背上还有道浅浅的白色抓痕,像是逗猫被挠了。

他仰着头看谢元提,表情无辜,露出点尖尖的虎牙,笑得有点俊俏率性的少年气,弯起眼睫:“元元,你知道猫是怎么叫的吗?”

盛迟忌长得一点也不无辜,眉高眼深,眼眸狭长,俊美得近乎锋利,很有攻击性,哪怕是装得乖乖的样子笑起来,也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亏得少年形貌,五官尚未彻底长开,在暖融融的灯光下,那点青涩微妙地中和了眉眼间的冷戾和阴郁感。

谢元提少见地愣了一下:“你觉得我是傻子?”

谁不知道猫是怎么叫的。

盛迟忌神色认真:“你那么爱干净,从小到大,应该没有接近过小猫,也没抱过?小猫软软的,香香的。”

怎么可能,谢元提还没洁癖到那种程度,他是人,又不是不染尘俗的神仙。

又听盛迟忌自说自话笃定道:“所以你肯定不知道猫怎么叫。”

谢元提性子惯来矜贵冷淡,波澜不动,今晚不知怎么的,居然被盛迟忌激到了,微拧起眉:“我怎么不知道?”

盛迟忌十分狐疑,沉吟了下:“那你叫一声,我听听标不标准。”

不就是“喵”吗?谢元提刚要叫出口,陡然意识到不对,刹在嘴边,对上盛迟忌隐隐期待的眼神,眼眸微眯:“盛迟忌。”

盛迟忌立刻低下脑袋,乖声认错:“元元不要生气。”

只是觉得那只猫很像你。

昨天多摸了一下就亮爪子抓人。

但还是想摸。

出乎意料的,没被赶出去。

谢元提只是冷冷看盛迟忌一眼,一声不吭把他方才默的那幅字拿过来,圈出错字,提笔写出正确的,又拿书过来考他。

虽然想把这只阴嗖嗖的小狗鬼丢出去,但生气归生气,承诺过教他读书习字得做到。

瞥见谢元提没什么表情的昳丽侧容,盛迟忌感觉像又被挠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压了下胸口。

怎么回事,还在跳。

今晚教得认真,谢元提也大致了解了盛迟忌的学习情况,发现他其实只是不太会写,认还是认得大部分字的。

补习结束,谢元提看着满桌歪七扭八的字,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你娘就是这么教你写字的?”

盛迟忌垂下眼睫:“买不起笔和纸。”

笔墨纸砚于寻常百姓而言,本来就贵,在辽东那种动荡地方,价格只会更高。

谢元提感觉良心略一沉重,盛迟忌又轻声说:“我娘是在我八岁时过世的,之后是我自己在地上胡乱写的。”

良心愈发沉了,谢元提静默片刻,从书桌上抽了本字帖递过去,嗓音淡淡:“你不适合模仿我的字,临这个帖。”

盛迟忌盯着灯光下那几根玉似的葱白手指,没有伸手接,反而弯下腰,痴迷地用脸颊贴着他伸过来的手指,嗅到幽微的淡香,忍不住轻轻蹭了下。

“……”

谢元提手指一蜷,刚皱眉要骂“你是不是有病”,就听盛迟忌继续说:“再后来……我进了军营,立了点战功,当了个小头领。”

“我那时十五岁,敌人夜袭,出征之前,有个年纪比我小的小士兵来找我,问我会不会写字,能不能教他写一封给爹娘和妹妹的遗书。”

前世盛迟忌对自己在边城的过往经历守口如瓶,谢元提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不由吞了回去,手指轻微地停顿了下。

盛迟忌一笑,又蹭了下他的手指,眼潭乌墨般稠黑:“元元心好软。”

要不是怕谢元提会一巴掌扇上来,他是想用嘴唇蹭那几根手指的。

真好看。

像是合着他的心意长的,又可能因为是谢元提,所以才那么好看。

这个不伦不类的小名,真是被叫得愈发顺口了。

谢元提也懒得管盛迟忌了,反正他很擅长装聋,用手指把那张脸抵开:“你该回去了。”

等盛迟忌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谢元提才重新摊开右手,低头看了看。

前世为盛烨明挡过一刀后,他的整个右手掌几乎被切割开,伤得太重,不能再提笔抚琴,还留了道很丑的疤痕,谢元提的性子比看起来骄傲,不太能容忍瑕疵,便戴了副手套挡着疤。

他自小如雪似月般,是京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右手废掉时,千金难买一幅扇面,琴技也极受追捧。

伤了右手,那些美好的、让人景仰的东西丢了不少,他不得不开始习惯使左手。

盛烨明那时愧疚得跟个人似的,发誓一定会与谢元提共享天下,同登王座。

等后来盛烨明真登上皇位了,谢元提没把他当初的屁话放心上,盛烨明反而自个儿疑神疑鬼起来,害怕谢元提记得那些话,真会那么做。

被盛迟忌从大牢里带回宫里囚着后,盛迟忌没事就来骚扰他两下,对他伤残的右手很看不惯。

他抓着那只被伤痕贯穿的右手,不满极了又恨透了,突然狠狠咬上他冰冷的手指,滚烫的唇瓣贴到指上,烫得谢元提几乎一惊。

看不清的情况让谢元提防备到了极点,他下意识地扇了一巴掌上去,力道不重,他那么虚弱,像在摸盛迟忌的脸。

盛迟忌抓着他的手,像今晚的盛迟忌一样,用脸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几下,吐息炙热滚烫,嗓音却低沉冰冷:“谢元提,这就是你选择的结果?”

成熟的、青涩的,两张脸似乎交叠到一起,用同样幽邃阴郁的眼神盯着他。

一些不怎么愉快的梦。

天光破晓时,谢元提额角浮着冷汗,从前世的梦里挣扎出来,闭眼深深地呼出口气。

他决定连坐小狗鬼,今天不搭理他了。

五皇子被禁足后,他的几个狗腿子也不敢再声张惹事,因此学堂里格外和谐,至少没人会特地去盛迟忌的位子啐一口了。

盛烨明今日依旧缺课。

药罐子四皇子纤弱的身体好了些,反而是人高马大的段行川依旧蔫蔫的。

谢元提照例扫视全场,特地将视线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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