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朝敌军攻入崟朝皇宫时,是霜降之日,而文景帝众多儿子中唯一的女儿。

永安帝姬虞归婳是在立冬时死的。

终年阴暗的地牢里,仅有张附着旧尘帐幔的木床,干净被褥却给予不了半分温暖,四周漆黑阒静,只余个砖块大的小窗口照明,能渗入几缕天光,可窥探外头一隅景色,这样压抑的环境,若被关久了指定会疯魔。

女子光脚站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单薄的长裙不足以抵挡严寒,她不过碧玉年华,容貌般般入画,秀色可餐。

可经历国破家亡后,就似株明艳的玫瑰被狂风暴雨摧残,只剩枯枝烂叶,面如死灰和憔悴,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不见往昔天真烂漫,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

今日立冬,难得的艳阳高照,却突如其来下了场大雪,弥天雪絮宛如碎琼乱玉,铺天盖地纷飞仅半日,方圆百里便陷入银装素裹中。

“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这样早,”虞归婳仰头望向那小窗口,声音轻而缥缈。

她冷得全身已经麻木,身形纤瘦孱弱好似一阵微风就可以轻易刮走,四肢被捆上粗铁链,因此往前僵硬走几步时,地牢里就回荡铁链的碰撞声,虞归婳伸出手,想触摸透过小窗口闯进来的阳光。

手腕的铁链倏而一紧,只差一点就可以接住这温暖,虞归婳苦笑几声把手放下,双眸似潭死水,呆呆望着窗口。

身后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清新冷冽的空气灌入,虞归婳转过身,原先死沉的眼眸顿时充满滔天恨意的戾气。

她不说话,就这样恨切切看着面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看久了她便几欲作呕。

“杳杳,”殷蘅温柔地唤她表字,如此悦耳的声音,再配上他这张面若冠玉仿若谪仙的脸,属实让人心花怒放,产生情愫。

光风霁月的人,这张面皮下,是比厉鬼还可怕恐怖,比苍蝇臭虫还恶心。

虞归婳面上满是厌恶,嗓音沙哑怒声呵斥:“别这样叫我,让人恶心的慌!”

殷蘅见她穿着单薄又光着脚,地牢里阴暗潮湿,目露怜悯,闻言心随之被刺痛,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朝外头的宫娥道:“都把东西拿进来。”

几名宫娥手里各拿不同的物品走进,一床上好的新被褥,几个汤婆子和烧得火旺的炭盆,还有吃食点心,与盆冒着热气的热水。

她们利落收拾一番后点了几盏蜡烛便退出去,地牢的门被关紧,也渐渐变得温洵明亮。

殷蘅朝她走来甫要抱住,虞归婳侧身躲开,眼眶泛红,咬牙切齿道:“棉司檐,你来做什么,如此假惺惺又有什么阴谋!”

说完才回过神,自嘲大笑:“你不叫棉司檐,也不是大漠来的棉商,你是大邺朝邕亲王世子!”

大邺朝邕亲王,共育有三子,长子殷蘅温润如玉,能文能武,比孝德帝的太子殷旭以及余下皇子还要出类拔萃,深得民心。为灭掉素有“金库”之称的鄞朝。

他们处心积虑,不惜使用下作手段,让殷蘅扮做大漠来的棉商,初到崟朝被骗而成了落魄之犬任人欺辱,崟朝太子虞君尧心善仁厚,恰好遇到殷蘅便招抚一二。

殷蘅带着目的而来自然不会放过,太子喜读诗书满腹经纶,他亦是学富五车,一来二去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起初的虞归婳看到殷蘅时,只感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在现实有了具体形象,她向来眼高于顶,并没有倾心爱慕。

可在母后生辰宴上,她将练习许久的花间醉梦舞献上,殷蘅将她此番美轮美奂的舞姿给画下,太子虞君尧题字。

是宋玉所写的《神女赋》中“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忽人间”,不可不畏旷世之作,流传出后永安帝姬便是艳绝天下,收获许多美名。因此,她与殷蘅慢慢有了话头,他不似寻常男子那般无趣反感,虞归婳也不知何时对他十分痴情。

文景帝就这么个女儿,自小千宠万爱长大,对待择婿要求多而严苛,殷蘅竟都能通过。

她排行第六,有五位兄长三位皇弟,对殷蘅也是称赞不已。

殷蘅就犹如天降良缘般出现,他们情投意合,在霜降也是她十六岁生辰时,大婚了,没等来普天同庆,阖宫喜乐,倒是等来敌军轻而易举攻破皇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是个非常惨烈的夜晚。

崟朝国土面积小,领兵而来的邕亲王早已经和殷蘅里应外合,安插不少眼线和精兵,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城。

她的父兄和众将士们皆披甲提剑上阵抵御外敌,可崟朝已经如同掌中物般被包围,一夜过后,国灭了。

那夜的九麟大殿充斥浓重血腥味,为她庆生要系上红绳的黄金长生树依旧熠熠生辉,她的母后被绑在龙椅上,被邕亲王砍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而苦寻良久的永安帝姬和九皇子,就藏匿在龙椅之下的密室,除了文景帝和沈皇后再无他人可知。

头上动静皆传入耳内,堪比目睹全程,虞归婳抱着年仅八岁的幼弟。

紧紧捂住他的嘴,皆仰头望向缝隙那一缕充满死亡窒息的烛光,心如刀绞的痛要把他们碾成齑粉,却不能发出丝毫动静。

鲜血渗过缝隙,一滴滴落在虞归婳过分苍白的脸颊,像红梅簌簌落在雪地般,她还未来得及褪去华美精致的婚服,穿在身上实在讽刺至极。

敌军在地毯式搜捕,誓要掘地三尺也要寻出他们,崟朝已灭必将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她抱着幼弟在满目疮痍的宫廊迎风跌跌撞撞而跑。

最后只能把幼弟塞入个狗洞逃出皇宫,给了他绣有玉兰花的丝帕,这是茫茫人海中姐弟俩唯一的信物。

她本想以身殉国,却被活捉了,邕亲王是要处死她的,殷蘅下跪恳求这才能苟活下来,却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等死。

殷蘅伸出骨骼精明的手,眼里有淡淡的悲戚,想摸摸她的脸。

虞归婳见状抬起手要打他,却是被铁链控制住,但指尖还是划过他的脸,殷蘅白皙的面颊赫然多了道嫣红的抓痕。

“殷蘅,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她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压制不住的恨,青筋暴突,“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必将斩仇敌血满袖,血债血偿,用你们的头颅祭奠我父兄将士和枉死的百姓!”

“杳杳,”殷蘅又唤起她的表字,不似方才温柔,倒像是难过至极而失声哽咽,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恶魔的眼泪。

他从袖中拿出钥匙解开了虞归婳四肢的铁链,虞归婳不明所以,得到自由后立马拽起铁链要勒住殷蘅的脖子。

却轻而易举被他制住,快速掏出柔软不伤肤,却很坚韧的绳索捆住她双手双脚,被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重新铺了被褥塞入汤婆子的的床榻很柔软暖和。

此番挣扎后虞归婳不想说话,只瞪着他。

殷蘅亦是不发一言,蹲下身把她脏了的脚浸泡在热水里,虞归婳还能动动脚,弄得他脸上身上溅了不少的水,殷蘅只轻轻洗净擦干放进被褥里盖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虞归婳,昏黄烛光在面庞跳动,璞面俊俏绝伦,却肖似披着羊皮的恶狼,不知哪一刻会露出獠牙狠狠咬下口肉。

他把目光移开,解开腰带脱下华贵整洁的衣袍,窸窸窣窣一件件落了地。

“你想做什么!”虞归婳有些慌神。

下一刻,他只留了件白色里衣便跪爬着上了榻,把虞归婳拉到怀中紧紧抱着,他嗓音微哑:“父亲要杀了你,若你成为我真正的女人,你就不会死了,所以,乖一些好不好。”

虞归婳挣扎得脸蛋紫胀,她恨声道:“我生来尊贵,绝不做妾!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会向你索命!”

殷蘅是有妻子的,叫白清菡,犹记得国灭当夜她被抓时,脸染血迹衣着脏污甚是狼狈不堪,而白清菡衣香鬓影,甚是雍容华贵。

站在她面前踩着她的手,靠在殷蘅肩头得意洋洋:“妾通买卖妾乃贱籍,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让帝姬殿下做妾,还是夫君有本事,不过,夫君该不会真要她做妾吧。”

殷蘅笑容温和,浑不在意回道:“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此地血腥清菡不防先回去。”

她才知道,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你变不成厉鬼也要不了我的命,”殷蘅说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挑起她的脸面朝自己,笑容牵强,“杳杳不是很喜欢我嘛,霜降那夜可是我们的大婚之日,还没有圆房呢。”

说完大手掐住她双颊,另一只手牢牢禁锢她的反抗举动,强势霸道地吻去,虞归婳用尽毕生力气挣扎,可四肢被捆缚只是徒劳之举。

绝望、痛恨、羞耻一窝蜂涌来,最后化成几窜泪珠,从她眼尾划过。

唇齿相交间没有甜蜜,只有铁锈般的血腥味,殷蘅缓缓松开。

唇瓣被咬破冒出些许朱红的血。

虞归婳泪水纵横满面,发红的双眼满是百折不屈,她癫狂大笑:“我是罪该万死才会喜欢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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