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这日晚上的月亮,颜色特别浓郁,特别黄,周围硬生生被它染出一圈黄色光晕。

月亮之下的生村依然是大蓝.灯笼高高挂,两光交界处泛出绿色。比起取水那晚,因那一层绿,今天的生村竟然显得有几分生机和活力。

渡寿仪式由大祭司主持。

经过这两三日,路行漾已经在圣姑那里学习了全套主持流程,心里有底,脚步格外的稳。染绯跟在他身后,也感到安心。

几乎全部的生村人都围在润生河边,横跨河面的巨型秋千是绝对的中心。

在秋千正前方,是一张铺有奇怪纹样盖布的长条桌,桌上堆满东西,祭品和香炉交替摆放。

大祭司高举双臂,嘴里叽哩哇啦念出祷词,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高深莫测,听不懂,但很能唬人。

圣姑给染绯使眼色,染绯了然地喊一嗓子:“各位寿主请上前。”

六位从头到脚捂严实的人从第一排出来,脱离人群,进入只有大祭司和助手所在的范围。

染绯又道:“掀面纱。”

六人动作不齐整地揭开斗笠正前方的一块深色纱,脸部两侧及后方还是有能挡住脸的黑布。

他们互相之间并不希望认出彼此,或者被人认出。但是对于大祭司及润生河的守护灵,他们必须保持尊重。

大祭司祷告词念完,那六人已是晕晕乎乎。路行漾对染绯点头,染绯从桌布下取出一个托盘,端着托盘一一经过那六人。

托盘上放有六份线香,每人一份。

经过陈大将军时,染绯刻意抬头,想与他对视。然而陈大将军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别的原因,错过了染绯那一眼。

染绯走向下一人。直到她离开,陈大将军才微微转过脸,冒着被人发现身份的风险,瞄了一眼她背影。

她还是那身大祭司随侍的打扮,看起来听话乖顺又好用,似乎没有半分自己的主见。陈大将军收回视线。哼,那小丫头主意可大着呢。

等六人手里都捏着线香,大祭司手在空中一挥,收回胸口时,两手也捏着一把线香,比六位寿主手里的粗多了。

大祭司转过身,面向润生河,染绯也转过身,同面向那条平静的河流。

香举过头顶,大祭司与寿主无声祭拜,在心中默念最真实的需求——求延年益寿,求长生不老。

还有一道不和谐的心声:门主大人,你别盯着我看了,要死了!我不过就是和染绯配合得默契一点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啊!!

你那要杀了我的眼神到底是在搞什么?

路行漾委屈得快哭了。

敬香毕,七人将手中香插入香炉。线香顶端的黄色光点在灰蓝色的雾气中稳定地散发出光明,仿佛能消融周围的浓雾。

河面平静,河岸安静,染绯甚至能听见线香燃烧的噼啪声。

一群蒙着脸的护卫出现,各自牵着一个及腰高的小男孩,有条不紊地排成一列,出现在河岸边。

河面上有一张特制竹筏,站下十二个护卫和十二个孩童还绰绰有余。苏轻辞牵着一只小手,随竹筏流向秋千。竹筏无人划,却动了起来,离开河岸,朝中心的秋千漂去。

平静的润生河荡开一圈圈波纹,搅散了蓝色的光与低沉的雾。

水波荡开,水下的猩红隐隐约约,蠢蠢欲动,离得远了便看不真切,而染绯站在河岸,离河水只有一臂的距离,那团水下的颜色,在她眼中格外清晰。

她确信那里有东西。

竹筏停在秋千正下方,护卫卡住小男孩的腰,把小孩举着放在秋千上,没有谁开口,小孩自己便知道要抓紧两边的绳子。

护卫又拿出另外的绳索,绕过小孩的腰,系在秋千的长绳上,固定住小孩的身体,防止他们因脱力坐不住而滑下秋千。

染绯视线上移,一眼扫过去,苏轻辞完美融入那群兢兢业业的护卫,用绳索捆着小孩。他拒绝了染绯“跟着我们”的提议,坚持参与护卫的统一行动。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在灰蓝色的灯光和雾气中,有冷白的瓷器的质感,不像活人,更像一件艺术品。

染绯视线稍微下滑,落在他手腕上。他袖子拉得高,又束紧了,她看不见什么。

她松了口气。还好,他知道那道伤口很突兀,不适合当众显露。

对于苏轻辞的自残行为,染绯不接受也没办法,那就像是他的习惯。心情不好,划一下。精神不振,划一下。于是手腕上惨不忍睹。

染绯低下头,继续观察水底的红光。

小孩一个个端坐在秋千上,一行护卫又乘竹筏返回河岸。上岸后,护卫并未走远,而是就站在祭台附近,有如一道人墙。

苏轻辞恰巧站在染绯身后。无论他朝哪个方向看,她都在他视野内。

她没在凝望路行漾或者任何一个男人,这让他感到安心。她的注意力在水底。

以他的视角,润生河没有任何异常。苏轻辞想,或许染绯只是在望着河水发呆。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她不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走神的人。她喜欢装成没用的样子,可是她本质上的超强能力,没有什么能掩盖。

水底必然有令人惊奇的东西。

大祭司转身,面朝六位寿主。

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快到染绯怀疑他在瞎说。

路行漾凝重的表情严肃且正经,念完最后一个字,他双手合十,同一瞬间,河面的水开始翻滚,像是煮开的沸水,大气泡在水面炸裂,溅起数不清的水花。

水花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超过小孩的脚,抵达小孩的手。

细小的水滴以不规则的形状向四周散开,幻化出锋利的刃,割开小孩的手腕。

水刀划过,起初了无痕迹,随着时间推移,鲜血挤开皮肤,从伤口涌出,细细的红线在小孩手腕内侧流动。

本该最不能忍痛的小孩,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木然地端坐在秋千上。

水花翻滚,刃化作舌,舔走十二只手腕上的血液。

染绯侧头,那六位寿主同样神色木然,睁着空洞的双眼,与河面正中央的十二个小孩一起,视线垂落在河面。

苏轻辞屏息移动,离开护卫队列,与染绯并肩而立。

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震惊,但没“安杰”那么大胆子,敢在渡寿仪式进行中擅自行动,只能对着“安杰”的背影干瞪眼。

染绯脖子上的汗毛竖起,她知道某人过来了。除了他,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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