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离开后,旧厢房重归安静,只余下陈内侍轻轻搅动浆料的细微水声。

明玉看着架子上那些依旧脆弱的“纸”坯,心里却还回荡着王离那番关于“胶”和“行军携带”的话。

【动物胶……鱼鳔胶……好像确实古代就有。不过直接加进浆里,会不会让纸变硬变脆?还是得试试。】

她走到案前,拿起一块干透的、边缘毛糙的“纸”片,轻轻一捻,碎屑簌簌落下。【纤维还是太散了,根本没抱成团,要是能像织布那样,让它们交织得更紧密就好了……】

“公主,”陈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您看这新滤的浆,是不是比昨日又细腻了些?老奴按您说的,多沉淀了一会儿,把上面那层稍清的舀掉,下面的似乎更稠。”

明玉凑过去看,陶盆底部的浆料确实显得更均匀,悬浮的粗纤维少了些。

“是好些了,陈翁,咱们这次就用这浆,再试一次贴板阴干,对了,”她想起王离的话,“陈翁可知,宫里或坊间,有没有那种……粘稠的,用来粘东西的胶?比如粘木头、补器皿的?”

陈内侍想了想:“公主是说‘漆’?还是‘膘胶’?漆黏而贵,多用于器物,膘胶倒是常见,乃用兽皮筋骨熬制,匠作修补常用,粘性亦足,公主问这个是?”

“我在想,若是往这浆里加入少许膘胶,会不会让做出来的……‘纸’,更韧些,不易碎?”明玉不太确定地说。

陈内侍闻言,露出思索的神色:“这……老奴未曾试过,膘胶遇热则化,入水亦可融,或可一试,只是用量需谨慎,多了恐板结,少了或无益。且需均匀混入浆中,亦是难事。”

“那就先试试一点点?”明玉提议,“反正咱们也是在试,不成也不怕。”

陈内侍点点头:“公主既有此想,老奴稍后便去寻些品质寻常的膘胶来,只是此事……是否需先禀过长公子?”

明玉觉得有理,扶苏才是这“实验”的主心骨。“等长兄下次来时,我问问他,若他同意,咱们再试。”

接下来的两天,扶苏似乎格外忙碌,只是偶尔在早晚抽空来旧厢房看一眼进展,听陈内侍禀报几句,又匆匆离去。

明玉从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猜测前朝恐怕有要紧事,她不敢多问,只将王离来访、提及胶和水碓等事,以及自己想尝试加胶的想法,找机会简单说了。

扶苏听得很认真,尤其对“水碓”改造和“加胶增韧”两个方向若有所思,只嘱咐她“可按所想与陈翁谨慎尝试,记录详实”,并说会留意合适的胶料,便又去忙了。

明玉隐约听到正殿方向常有重臣出入,气氛似乎比平日更肃穆。她心里嘀咕:【是伐楚的事有变?还是别的什么?政爹和扶苏哥哥好像都很忙……】

但她也知道,这些军国大事,不是她一个“九岁公主”该多问的,只好将心思都放在眼前的“纸”上。

又过了几天,明玉正看着陈内侍将新得的一小块黄色半透明的膘胶,用温水慢慢化开,准备按极小的比例加入一小盆浆料中尝试,院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王离,这次他空着手,但换了一身更方便活动的短褐,袖子挽到小臂,额上还带着汗,像是刚活动过。

“公主!”他看见明玉,眼睛一亮,大步走过来,又对陈内侍点点头,目光立刻被那盆正在融化的膘胶吸引,“这是……胶?真要试了?”

“嗯,长兄允了,先试试看。”明玉点头,看着王离跃跃欲试的样子,问,“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晨起练完功,想着这边或许需要出力气的,就过来看看。”王离很自然地说,探头看了看盆里融化的胶水,又看看旁边准备混合的纸浆,“这胶水怎么混进去?直接倒?会不会结块?”

“正愁这个呢。”陈内侍道,“老奴想着,或许可将胶水徐徐滴入,同时不停搅动浆料,或可均匀些。”

“我来搅!”王离自告奋勇,接过陈内侍手中的木棒,在盛放纸浆的陶盆里用力而缓慢地搅动起来,他手臂有力,动作却不算鲁莽,显然记住了陈内侍说的“均匀”。

明玉在一旁看着胶水被一点点倒入,在王离的搅动下,与灰白的纸浆慢慢融合,加了胶的浆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手感上似乎多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滞涩”。

“先贴一板试试?”明玉提议。

“好!”王离干劲十足,帮着陈内侍将混合了胶水的浆料用细绢过滤一遍,然后小心地倒在抹了滑石粉的木板上,用刮板轻轻刮平,再覆上一层细布,压上石板。

等待阴干需要时间。

王离也没闲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那个沉重的石臼和木杵上。

“公主,你说这捣浆的活儿,要是真能用水力,该多省事。”他比划着,“我在军中见过水碓,那大木锤子,借水势起落,力道可足了!就是用来舂米的,底下是石臼,要是能把臼做得浅些大些,锤头弄平,说不定真能用来捶这浆料,至少比人抱着杵砸省力,还匀。”

明玉听他说得具体,心里也有些期待。【要是真有改良的水碓,效率能提一大截。】她点点头:“希望将作少府的巧匠们能想出法子。”

“将作少府?”王离挑眉,“他们也在琢磨这个?”

“呃,我是猜的。”明玉连忙掩饰,“长兄或许会去问问?”

王离也没深究,转而说起了别的,他年纪虽小,但从小在军营和将门环境里长大,见识颇杂,说起匠作营里如何炼铁、打制兵器,如何鞣制皮革制作甲胄,头头是道。

有些内容涉及军中实务,他说得简略,但已足够让明玉听得入神,大开眼界。

明玉也挑些自己知道、不涉及敏感的历史或科技常识,比如不同树皮的特点,或者听宫人说的各地风物,跟他闲聊。

两人年纪相仿,一个好奇发问,一个乐于分享(或吹嘘见闻),倒是越聊越投机。

陈内侍在旁边安静地处理物料,偶尔听到有趣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次日,明玉迫不及待地来看加了胶的那板纸,王离也早早来了,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压着的石板移开,揭开覆布。

木板上的纸坯已经干透,颜色似乎比之前未加胶的略深一点点,呈现出一种更均匀的灰黄色。明玉轻轻捏住一角,尝试将其揭下。

这一次,纸张离开木板的过程顺利了许多,没有在边缘轻易碎裂,整张纸被完整地揭了下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完整。

“成了?”王离期待地问。

明玉将这张纸拿在手中。它比之前的“纸片”明显挺括了些,不那么软塌,她小心地用手指捏了捏,韧性似乎好了点,但用力一折——

“咔嚓”,依然裂了,但断口不如之前那样干脆地碎成渣,而是带着些拉扯的毛边。

“好像……是韧了一点?”明玉不太确定,将纸递给王离。

王离接过来,仔细摸了摸,又轻轻弯折几下,点头:“是比上回那张强点,没那么脆生了,但还是不行,写字肯定一戳就破。”

他有点失望,但随即又振作起来,“看来加胶有用,但不够,要么是胶不对,要么是加少了,或者还得想别的法子。”

“嗯。”明玉也这么觉得。这算是小小的进步,但离目标还很远。她将这张“加胶初版”纸和之前的“失败品”放在一起,让陈内侍记下胶的种类、大概用量和效果。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扶苏走了进来,他今日神色似乎舒缓了些,但眉宇间仍带着思索。

“长兄。”明玉和王离同时行礼。

“不必多礼。”扶苏温声道,目光落在案上那些新旧不一的“纸”上,尤其拿起那张“加胶初版”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撕扯一下,眼中露出思索,“加了胶?效果似乎微有改善。”

“是,但还不够韧。”明玉将试验情况简单说了。

扶苏点点头,将纸放下,看向王离:“王离,你昨日提及水碓改造之事,我寻了将作少府的匠人略作探讨,他们言道,原理可行,然改造需时,且需寻合适水域试制,非短期可成。”

王离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确实,那玩意儿不小,造起来麻烦。”

“不过,”扶苏话锋一转,“他们倒提供了另一思路,言及宫中旧库,存有前代所遗一架‘连机水碓’的残损机括图,其设计较寻常水碓更精,若能修复或借鉴,或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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