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英殿。

殿宇寂沉,内里却灯火明亮,灿如白昼。多年来征战沙场的日子过久了,懋亲王便留下这般谁也信任不了的病症,非要将周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底才有几分踏实。

他仰脖将手边的琉璃盏中最后的几滴酒喝完,这才将桌子上摊开的几张布阵图和舆图随手推到一边。

这些江山舆图描绘着大昱从南到北,从沐京到边塞的所有山川草木,多年来他无数次征战沙场,甚至对很多舆图上没有绘测的地方都已了然于胸。只不过,从纸上这般观摩,到底还是和亲自策马驰骋攻下一城一池不甚相同的。

今冬的天一直阴沉沉的,不只沐京,江南一带的整个冬日都一贯如此,湿冷的空气恨不得钻入人的骨头缝里便再也舍不得出来。比起边塞厚重密实的皑皑白雪,几乎没过膝盖,漫无边际的雪原,他最烦这种持续的、毫无希望的阴冷。

他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收回看下窗外无边夜色的双眸,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说吧。何事?”

垂地柔软的帷幔之后恭恭敬敬候着他的亲信,此刻早已在此等候了近一个时辰。懋亲王一向做事专注认真,从不喜欢旁人打扰,即便随从早便来了,却也不得不依着规矩等候在此,不仅如此,甚至半点声响儿都不能发出,不然若是在军中,一律是要挨板子的。

随从见懋亲王终于发问,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低声道:

“……王爷,宫中有变,皇后娘娘失了帝心,眼下已被发落去了冷宫……”

话音未落,背手而立的男子便猛地回过头来。

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混账!怎么可能?”

懋亲王看着随从无比严肃和战战兢兢的模样,方才还冷漠至极的脸庞迅速被某种无法言喻的异样笼罩。他几乎是飞奔着从台上下来,径直的紧扣着随从的衣领,几乎单手便能将他整个人拎起来,脸上的陈年旧疤愈发变得狰狞。

“如此荒谬,可知她犯了何事?皇帝人呢?”

随从连着咳嗽几声,忙不迭拱手求饶:

“王爷息怒,小的前去打探却并未听到究竟是何缘由,眼下长春宫的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更是已经……而陛下……此刻应是在御书房内和……太子商议政事……”

懋亲王没再说话,他猛地松开手,一个拂袖便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王爷,大事将成……您、您切不能此时轻举妄动啊!”

脚边跪地的亲信几乎要哭出声来。

懋亲王却好似充耳未闻一般,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备兵。”顿了顿,又道:“传段锦儒。”

他大步跨出殿门。

不知从何处起了狂风,正灌入殿内,卷起那些散落一地的兵势图,翻飞而又落下,方才还安静没有一丝灰尘的殿内已是满殿狼藉。

懋亲王没有回头,大步向暗夜走去,唯独在经过廊下时稍作停留,他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望了一眼廊下的月色。

只见远处的屋脊覆着冷霜,一墙之外又是另一重森严的高墙。

年少时他曾无数次渴望翻出这层层宫墙,去看一眼墙外的月亮,而如今夜色朦胧,光影浮动,映在他冷漠的眸中,却像极一池深不见底,如今已然被冻住的水。

浸没了他心底的月亮。

.

御书房前的长廊幽深寂静,风声卷过殿角,宫灯下长长的流苏轻轻摆动着。月色凄冷,斜映在青砖御道上,泛起一层薄白的光。

宁眉立在御书房与东宫之间的必经之路上,身边还跟着两个近身侍婢。她身着一袭浅紫宫装,宽大的罗袖微垂,鬓边的金步摇因为寒冷的温度而不可抑制地轻颤着。

她眉目生得极柔,明艳不失温婉,更是举手投足间带着一分怯意,愈发地惹人怜惜。而宽大袖筒下的双手则紧紧交握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却并非是因为凄冷的夜晚。

她已不知道在此静候了多久,直到安静无声的寂夜被打破平静,远处传来门扉大开的声响,宁眉凝神去听,果然便瞧见远方御书房的方向有一道灯光自暗夜中斜斜泻出。很快,从那抹光亮处,便传来这些时日她早已烂熟于心的脚步声。

果然是太子卫昀神色疲惫的走了出来。

宁眉心底松了口气,待太子和身边的侍从走得更近些,忙上前走了几步,屈身一拜,声音温柔道:

“妾担心殿下,特意在此等候您归来……”

太子像是尚沉浸在思索中一般,被这突兀的女声吓了一跳,脚步也随之顿了下来。月光映在他眼底,原本紧锁的眉似有一瞬松开,可还未等他答话,那道目光便径直越过宁眉的肩头,望向她身后。

紧接着那一瞬,他的神情便重新又沉了下去。

宁眉微微一愣,猝不及防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只见不远处,御道旁一株高大的梧桐树静立,枝叶婆娑,影影绰绰。一片寂暗月色分明和别处并无不同,但树下却悄然立着一人,一身精致却素净的衣衫,神情更是少见的不输月色的清冷。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发觉。

不知为何,宁眉只觉得心中难安,她又定睛向那袭清影看去。只见那清瘦的身躯几乎要被浓重的夜色和树影吞没,融入暗无边际的暗色之中,唯独那双眼眸明亮如星,隔着清淡月色,看也未看自己一眼,只是幽幽地看向卫昀。

尽管从未见过林栩,宁眉也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便是从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时,皇后让她日夜观摩的那副画像上的女子。“……你要学习她的姿态,学习她的仪容,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与她相像,足以迷惑旁人。”

她便自此整日研习,那些神情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日,皇后神色怔忪地看着她,眉间漫上一层倦色。“……已有四五成相似了。不过也便够了,你虽学不来那人的脾性,但足够温柔恭顺,这一点便足够让他留下你。”

彼时的宁眉甚至傻乎乎地毫不明白,原来皇后娘娘口中的他,便是当今的太子,大昱未来的储君。

卫昀一时并未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与那双清澈而幽静的眼睛四目相对。

宁眉心底止不住的慌张,连声音都带着少有的颤色,“……殿下,夜已深了,咱们该回去了。”

卫昀却看也不看她,手里的灯笼轻晃着,声音极淡。

“你为何在此。”

林栩隔着月色向太子遥遥福了福身子。

“殿下今日又救了林栩一次,总该要亲声言谢才好。”

太子眉间松开些许,他抬起手,示意她起身。

“为何是‘又’?”

“昔日金阶哭谏,是妾身一时情急而肆意妄为,当日若非是殿下背后出手求情,恐怕便无今日的相见了。”

太子向那株高大的梧桐树走近几步,黑夜淹没了他的神情,却能听到他几乎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你如今虽身份贵重,到底身处皇宫,总该万般小心,不能如此随意乱晃才是。我会请人送你回去。”

言罢,他便转过身去,宁眉却觉得那个侧影是近乎克制地让他自己不再看她。

身边却传来林栩极低的嗓音。

“今夜殿下是为了救我,才不惜和皇后娘娘翻脸吗?”

卫昀刚欲迈出的脚步顿了顿,靴底轻擦石砖,发出极细的声响。殿外风声幽冷,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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