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顾大人叫——顾喟?”侧寒试探着问,“这个名字好奇怪。”
巧珍说:“不奇怪,昨日典史毛老爷就说了,这是用的‘夫子喟然叹曰’的典故,所以那顾大人字是‘子然’,是山东那里一户读书人家的公子。年纪轻轻,前年殿试就点了探花郎,进了都察院,这次便是作为巡按御史来苏州查案子的。他长得又俊,被首辅武大人看中,挑做孙女婿,现今六礼才完,大婚已毕,是相府的近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背后有人,我看胡老爷他们几个也格外巴结。”
侧寒有几分好奇,又问:“那他来苏州查什么案子呢?”
巧珍心里有几分牢骚,所以也口无遮拦:“嗐,县衙府衙那帮爷们,吃拿卡要样样精通。近来倒没听说哪家哪户被冤枉得上京告御状去了,那估摸着就是查银钱上的问题。依我看,查他们,是一查一个准,而且会拔起萝卜带起泥,就没一个是好东西的!”
“但是吧,”她又闲闲道,“他们无非吃准了这帮子京官也是一样贪财好色的货色,送够了礼、伺候到了位,没什么事是压不下去的——以往不都是这么压下去的?就连邹家那桩血案,人都京控去了,最后还不是由巡按大人带着卷宗发回县衙重审?无非是死囚牢里提溜出来再加一顿毒打,打得再不敢翻案了罢了。你看当时那位巡按大人又说了啥——说‘刁民无状,希图诬陷府尊,撇清罪责’,最终冤枉得罪加一等,脑袋都没了。巡按大人则是带着沉甸甸的腰包回京复旨去了,哦对了,那时伺候巡按的是荔芳园的小桃红,也美滋滋赎了身,当了姨奶奶跟着上京了。”
侧寒笑道:“上京当姨奶奶,看来是好事啊。”
巧珍思忖了一下说:“也好,也不好。好的是终于不用吃这碗断头饭了;不好的是那巡按大人是个糟老头子,行那事儿还得用银托子,让小大姐在后面抱着腰帮忙,不然成不了事。”
她前仰后合冲着侧寒笑起来:“你看你脸都红了!天天见的,不就那么回事吗?在这画舫上,姑娘家最好的结果无非嫁个好恩客,不然,还终老在这里不成?哎呀,横竖横也是苦命的人,只是苦里面寻那么点不苦罢了。”
她看着侧寒丑陋的疤痕脸,心里有对比之后的熨帖,话语里更加了三分指点江山的傲慢:“你呀,也不要太老实,遇到机会要把握住。有的人家纳妾是希图伺候的手艺的,不看脸,强过在外头赁人干活;你呢,嫁入这样的人家虽然也辛苦,但饱饭还是有的吃的,比嫁乡下人强。”
侧寒笑道:“妈妈对我厚道,我就在花月舫做一辈子厨娘不嫁人,也挺好的。”
“哪有女人不嫁人的?”巧珍捂着嘴笑,“你还是个憨囡。”
不觉到了晚上,巧珍换了身更鲜亮的打扮,在船头翘首盼到了胡县丞和顾喟一行人,不由舞着手帕老远就笑道:“哦哟,等得奴实在心焦,不过总算等到贵人们玉趾降临。这么晚了都该饿了吧?厨娘饭菜也备好了,就等着老爷们来品鉴了。”
几个人上了跳板,巧珍按着胡县丞的眼色指示,一把抱住了顾喟的胳膊,细细的腰身在他身侧蹭啊蹭的:“顾大人,想奴奴了没?”
顾喟抽了抽胳膊,没成想巧珍居然抱得挺紧,他直到坐上主位才甩开了她蛇一般的纠缠,手指有意无意地叩击着花梨木桌的台面,眼睛似眯不眯,表情似笑不笑。饭桌上沉寂了一会儿,侧寒带着阿珠铺陈了八道冷盘菜,几个船娘给男人们满上了酒。
顾喟慢悠悠道:“今日账目,我有几处不解,请胡县丞指教。”
胡县丞急忙起身,捧着酒杯往顾喟手心里塞,乱以他语:“忙了一天了,顾大人先喝两口,歇歇再说公事不迟嘛。”
顾喟手捏着白瓷的杯子,笑得阴刻:“不急,不急。胡县丞专管附郭吴县中的漕粮、户籍、仓库,怎么今年的征收钱粮和南直隶报来的姑苏灾情并不吻合?”
胡县丞陪着笑,暗暗却咬着后槽牙,好一会儿终于说:“江南财赋半天下,苏州今年受灾是实,稻米收成少了七成不止,抚台大人上报灾情至部,便是说此事。但桑麻和棉减产有限,老百姓折色纳银也不是交不起——纳粮总归是为天子!”
他向空抱拳,眉梢一挑,给扣了好大一个名头。
接着又说:“当然,当然,顾大人有拳拳爱民之心,下官也晓得。放心,姑苏富有,百姓赚钱的门道多,不至于不聊生的。”
见顾喟似乎也松弛了,于是他重新把警觉的神色换做谄媚,躬身劝酒:“先喝一杯,公事明日再谈嘛;衙门里账本还有好大一堆,明日下官在一一为大人解释嘛。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巧珍,劝顾大人喝呀!”
巧珍觉察出此刻的暗流涌动,不得不劝酒,却又心里恐惧,声音颤颤的:“顾……顾大人,今日的酒是上好的女儿红,你尝尝看。”
“不急,一会儿再喝。”顾喟挡开她伸过来的杯子,扯着半边嘴角的笑,只盯着胡县丞。
胡县丞只能转而盯着巧珍:“巧珍,顾大人不喝你的酒,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巧珍额角出汗,鼻翼的脂粉浮了起来,面庞显得虚伪可笑。她咬咬嘴唇,强笑道:“顾大人一点都不看奴奴的面子么?许是奴奴没伺候好,叫顾大人生气了?那奴奴先干一杯,给顾大人陪个不是。”仰头喝了一盅女儿红。
顾喟只瞥了她一眼,仍斜乜胡县丞。
胡县丞暗暗骂这愣头青小子不懂人事,却只能用巧珍作筏子:“巧珍,喝酒哪有只喝单杯的?陪顾大人喝个双杯呀。”
巧珍胃里已经开始作痛,却不敢不陪着笑给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酒:“顾大人你看,喏,奴奴再饮一个双杯。”“滋溜”又干了一杯酒,女儿红有些甜口,但此时在她嘴里却漫起一阵苦味。
顾喟一声冷笑,丝毫不为所动。
巧珍自知烫手山芋已然在自己手里摆着,索性故作爽朗地笑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今朝这么好的日子,奴豁出去了,再陪顾大人饮一杯。”决绝地又倒了一杯酒在口里。那一线酒液下肚,比平常感觉烫了好多,空荡荡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抽搐地疼起来。“了不得!”巧珍用帕子捂着嘴,连“对不住”都来不及说,飞快地跑到痰盂边吐了起来。
吐出来都是黄黄的酒液,酒臭夹杂着胃酸,最后干呕出来胆汁,苦得眼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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