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
镇南王府桌案之下,柳烟黛跪在桌案之后,尽量将自己的身子缩小。
她不敢跟兴元帝打照面,她知道这个人之前在长安疯了一样找她,现下瞧见了这个人,她惴惴不安的缩起了身子,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掌心都被吓出一层润湿的汗,柳烟黛抓了抓自己的裙摆,在粉色丝绸裙摆上蹭掉,但转瞬间又润出来些许。
她又缩了缩身子,甚至有点想钻进桌子底下藏起来。
她缩起身子时,兴元帝已经行过院中,那脚步声像是踩在她的心尖儿上,只能继续缩,继续缩,一个劲儿的往桌子旁边靠。
厚实的实木桌案挡在身前,宽大密实的帷帐盖在面前,估摸着将柳烟黛的人都遮盖主一大半了,柳烟黛才得来些许的安全感。
她跪在地上时,小心的撩开兜帽,自下往上,透过桌案绸缎的缝隙之间往外看。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呢?
时隔许久,她的小铮戎都已经满月了,她都有点记不起来太子的面貌了,不,人家也不是太子了。
记忆之中被兴元帝哄骗欺负的事情也渐渐被她遗忘,她都快忘了,这个人应该也忘了吧?
兴元帝现在可是帝啦,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手握天下的兴元帝,还会缺女人吗?他一勾勾手,后宫佳丽三千人呢。
她带着点侥幸想法自我安慰:肯定不是来找她的,如果太子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跑过来把她脑袋砍下来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思索间,她透过纱帐的缝隙往外看。
缝隙不大,也就一指左右,目光穿过木椅与桌案的遮挡,只能看见一点点人影,两道人影差不多高,彼此立在院中,月华之下拉出淡淡的人影,柳烟黛只悄咪咪看了一眼,就赶忙将帷帽拉下来,不敢再瞧,只竖着耳朵来听。
兴元帝正在与镇南王言谈,说什么“长安一别想你的紧
看,兴元帝显然就是奔着镇南王来的嘛,他就是来庆祝镇南王成婚的。
这样一想,柳烟黛心底里放的更轻。
而此时,站在院中的楚珩正在跟兴元帝打太极,兴元帝说什么[朕想你的紧]这种亲热话,他都当放屁来听,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只觉得警惕。
兴元帝来南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都以为兴元帝离了南疆了,结果在他成婚当日,兴元帝突然带着金吾卫而来,而在兴元帝来之前,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两军对垒,对方悄无声息带着兵到
了你的城墙下,你的哨兵没看见,你的手下没禀报,直到对方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发现。
一般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翻不了盘了,刀锋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败局已定。
那么,兴元帝此行,到底要什么呢?
楚珩心中沉了又沉。
他与柳烟黛不同。
知道的越少的人越愚钝,他们碰见了一些事,总以为是意外,总觉得只要我再缩一缩脖子,这事儿就能从我边儿上擦肩溜过去。
而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敏锐,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口一紧,楚珩心底里已经有了几分判定了,怕是兴元帝眼下已经知道了当初大别山做戏的事情,所以跑过来千里迢迢找他们麻烦,又特意挑在婚宴这一日过来。
他来者不善,楚珩又错失先机。
最关键的是……兴元帝不是什么脑袋一冲、心底一热,就往上猛冲的莽将,他是个谋定而后动,甚至可以称为不择手段的人,他不可能随随便便什么都不做突然就出现在楚珩的面前,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但楚珩不知道。
一子慢,满盘皆落索,一步错,满阵难翻身。
打了一辈子的猛将被人直怼面门,心绪震荡混乱了几刹后,抬起一张平静的面来。
镇南王抬起眼眸的时候,正与兴元帝对上眼。
兴元帝还是原先那张脸,只是瞧着比当初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他本就是个锋芒锐利的长相,以往骨肉均亭时,只显得气势压人,但现下,他瘦了太多,面颊凹陷进去,凭空便多出了几分阴鸷。
就算是此刻,他眉眼温和,面上带笑的看过来,也依旧让楚珩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
楚珩神色不动,语气平淡的开口,先是说一大堆赞美之词恭迎圣上,后是迎圣上入席:“圣上请上座。
说话间,楚珩向男席一抬手。
男席间首席的诸位大臣们战战兢兢又满怀期待——他们都是地方官,有的一辈子都没上过长安,听到“圣上这俩字就开始脑袋发晕。
圣上啊,那是圣上啊!随口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人生,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而是用权势地位堆砌出来的,金灿灿的通天路。
人在权势地位面前,就像是肉前的饿狗一样,就算是不扑过去伸出舌头舔,心里面也一定会滋生出贪念,好东西,谁都想啃一口。
偏兴元帝看不上那男席上的人。
**是嫌弃这席上人多,还是嫌弃这满席都是上了岁数的老男人,并未顺下来答应去男席,而是转而扫了一眼女席,道:“不必了,朕今日携麟子而来,幼儿哭闹,坐个清净的位置便是。
麟子
!幼儿!
这四个字儿一落下,在场的人都跟着倒吸一口冷气,一双双眼睛不受控的稍微抬起来些,往兴元帝身后看过去。
头顶月色皎皎,园中灯火辉辉,在兴元帝的身后,站着一个老太监,太监怀抱之中裹着一个金鳞缎的襁褓,一路上一直抱着跟来,只是方才众人的目光都被兴元帝所吸引,没瞧见这太监手里的幼儿。
现下一听见这么一句话,院中人都跟着惊了一瞬,随后便是难以遏制的些许混乱声音。
“孩子,竟然有孩子了——
“麟子!是太子吗?
也没听说兴元帝开后宫啊!
兴元帝自登基以来,每天除了打这个就是打那个,别的皇帝就算是再忙,也记得抽身去后宫生个孩子,毕竟无子不立,但兴元帝不曾,他能抽出来的,没有龙根,只有耳光。
听说以前也有人给兴元帝送过女人,不知道怎么将人惹到了,兴元帝竟是亲手挣扎着拿刀把人给砍了。
因为兴元帝这个性情,别说是忠臣了,奸臣也不敢开口送女人啊!所以后宫一直空着,甚至有人开始揣测兴元帝是不是好龙阳。
而就在今天,突然之间,兴元帝竟然说他有了麟子!
麟子麟子,金龙之子,这是兴元帝的儿子?
也没听说啊!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长安的消息完全没传到南疆来啊!
不应该啊!兴元帝的儿子,那可是兴元帝的儿子啊!这么大的事儿他应该举国同庆啊!到底是谁莫名其妙生了兴元帝的儿子啊!
而同时,在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楚珩的心里猛地一紧。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兴元帝做了什么。
暗度陈仓,釜底抽薪,兴元帝没有和他们来硬的,大概是知道在镇南王的地界里,就算是真的来硬的,镇南王也未必会怕,所以他来了一手软的。
兴元帝偷走了最要紧的东西。
他的目光透过兴元帝的肩膀,看向兴元帝身后的太监,那老太监小心翼翼的护着怀抱里的孩子,生怕被别人瞧见这孩子的一丁点。
楚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只回过眼眸,和兴元帝对视。
兴元帝咧开唇瓣,给了他一个阴森森的笑。
两个聪明人根本不需要去说什么“你做了什么我早都知道了“老东西我迟早弄死你之类的话,他们是两头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只需要一对上眼,就能看见对方呼之欲出的獠牙,就能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兴元帝大概想,老不死的你骗的朕很惨啊,朕内疚的差点**,朕的亲弟弟被片成一万八千片了,你知道朕有多心痛吗?那可是朕亲弟弟啊,朕还一口气剐了俩呢
这罪可怎么算呢。
楚珩大概想要人命的玩意儿打上门了我是不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你能弄死我吗?你弄不死我我就不承认有能耐你去把柳烟黛弄死反正那是你要找的人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要找的人已经娶进门来了。
能成大事儿者道德底线都很低兴元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坏事做尽了楚珩出去打仗也不少造杀孽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君子他们俩是不可能对自己所做的错事痛哭流涕当场认错的不倒打一耙已经算好的了眼下就算是事情败露了楚珩也半点不慌乱迎着兴元帝的目光淡然的站着。
兴元帝的牙越咬越紧他嘴上说什么“忠臣王叔”背地里刀子都快磨出影儿来了!
而当时的众人都在因为这个皇子而议论纷纷并没有瞧见镇南王和兴元帝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在坐的众人心思各异唯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柳烟黛听见儿子的时候是真切的松了一口气。
她心想既然兴元帝都有儿子了那一定是有别的女人了既然有女人了那就应该把她给忘掉了才对。
而兴元帝却并不在乎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在这无声地震撼之中兴元帝语气平淡的丢下一句“平身
女席第一桌只有一个柳烟黛跪在地上。
她的十个手指头都将锦绸丝缎揉皱了一颗心怦怦的乱跳眼见着兴元帝一路行过来柳烟黛心口都跟着一阵阵发紧。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惊慌不安的念头来眼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她后背几乎都要逼出汗。
她害怕被兴元帝责令更怕连累婆母和叔父她失踪还将所有黑锅甩到了二皇子的身上这件事对于兴元帝来说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兴元帝如果要将这件事翻出来责令她的叔父和婆母——
柳烟黛心里乱七八糟这时候兴元帝已经行过了她的身旁。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对她这么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兴致一般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行到她身侧、隔着两个位置的椅子上端正坐稳。
地上其余的人们同时念着“谢主隆恩”一个接着一个爬起来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而柳烟黛正僵硬着身子从原地站起来她起身的时候头顶上的帷帐被风吹出来一个缝隙从缝隙之中她看见了楚珩平静的面。
这对叔侄目光一对一个惶恐不安一个冷淡如水柳烟黛迟疑着想要去向叔父寻求帮助但是下一刻楚珩已经挪开了目光。
早在干这件事儿的时候楚
珩就知道,一定有爆出来的那一天,而现在,这一天到了。
眼下,纸包不住火了,柳烟黛是被太子狠狠盯上了,他只想着先进门,去稳住秦禅月。
楚珩转身离开,快步行进前厅的同时,柳烟黛已经颤巍巍的爬起来了。
她僵着骨头,慢慢在座椅上落座,头顶上还带着斗笠,生怕头顶上的斗笠掉下来,叫兴元帝瞧见了她的脸。
但并没有。
兴元帝坐在桌案后吃东西,像是根本没见到她的人影一样。
柳烟黛的心又松了一些,她想,不要被发现,灶王爷地藏王观音大士菩萨在上通通保佑我,不要被发现。
她连东西都不敢吃了,只这个硬生生的坐着,隔着一层纱帐,她也不敢去看一旁的兴元帝。
兴元帝也没看她。
他只是静默的在一旁的位置上坐着,转弄着手里的玉扳指,一张脸平静的像是一座死山,他坐在这里,仿佛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关心。
他们只有咫尺近,却仿佛天涯远。
柳烟黛越来越放心,她甚至想悄咪咪站起身来,挪到另一个桌子上去坐,离兴元帝远一点,但是在她刚刚起身的瞬间,一旁立刻有一个金吾卫冷声问道:“做什么?
柳烟黛心中一紧,忙坐回去,低声回道:“启禀大人,小女子——怕扰了圣上雅兴。
兴元帝讥诮的垂下眼眸。
这话她以前也说过,在侯府花园初遇的时候,她不愿意跟旁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跑,偏理由都不肯换一个。
她大概跟谁都是这般说的吧。
“无碍。兴元帝终于开了口,他的声线嘶哑,隐约还带着一点异样的颤抖,如果她细致听,就能听到其中翻滚的恨意:“朕不曾见过你,你是镇南王的什么人?
柳烟黛磕巴了两下,回道:“我,我姓秦,我是被秦夫人收养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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