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千里。
蛇妖的聚落里，早已被大雪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空荡。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散在风中，雾气逐渐浓郁起来。
一个中等身材的蛇妖端坐在马上，身体随马背的抖动一颠一颠的，过了须臾，他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笑了笑：“长老，你说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了？”
“此为妖王设下的四时之境，气候变化无常，雪下得再大，总有停的时候。我这马儿比人聪明，你若看不清前路，便由它带着咱们走吧。”
蛇妖抬手摸了摸座下棕红色的战马，不由感慨：“不愧是长老的马。长老曾飘洋过海广寻仙道，叩九重天门，历风雷、镜海、丹火三劫，年纪轻轻便能得道升仙，连马儿也跟着通了灵性，在下着实羡慕。”
“一匹马而已，何必羡慕？”
“虽然只是一匹马，但也是曾经驮着长老上过天宫的马，可不比咱们这些山野里的妖尊贵？”
“你倒是会说话。”
“在下从小就对长老崇拜得很呢，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来拜见昔日上仙，今日见到了，才明白传闻不如一见，长老果真如那些神仙一样气度不凡啊，”蛇妖嘿嘿一笑，“有些事不瞒长老，在下也曾辟谷炼形，晨采日精，暮饮松露，种种方法都试遍了，无奈资质平庸，始终无法升化仙道，若是……长老能够微抬贵手，稍稍点拨在下，那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马车里的人静了须臾，方才淡淡道：“你若有心登仙门，我即刻修书一封，将你引荐至银阙云宫轻雷神尊门下，又有何难？”
蛇妖大喜，当即跳下马车要拜，却被一道柔力托了起来。
马车里的人不再说话。蛇妖也琢磨不透他怎么想，抓耳挠腮地等了半天，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长老。
“但我好奇，”马车里的人这才开口道，“你既出身为妖，为何想成仙？”
蛇妖当即笑起来：“在下虽出身低贱，但常怀鸿鹄之志，若能够像长老一样位列仙班，可是光宗耀祖的一大幸事。更何况，眼下神族正全力肃清妖族，虽然妖王殿下苦苦支撑着，但有月寒神尊坐镇，妖族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像鬼族那般趁早投降保命，往后定然讨不了好。不如在此时弃了妖族，投奔神族，才是最为明智之举。”
“话说得有理。”不知不觉风雪似乎停了，足下了一尺多厚，天色也逐渐黯淡下来，山坡表面反射出淡蓝色的光芒，像是繁星的寒光。世界的灵魂陷入沉眠，异样的安静。
“只是，六族皆是天地日月的子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呢？”
蛇妖心中一惊，来不及回答些什么，忽觉一阵无形的风从面上刮过。再一睁眼，那匹棕红色的战马，连同马车里的人，悉数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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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帐被掀开，禹皓下意识地要拔刀，却被柳玉按住了手。她认出来，这位是妖族大长老玄天玑，连妖王殿下见了都要跪拜的。
传言中这位长老活了数百万载，连着辅佐了十几位妖王，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看着倒没有衰老的痕迹，仍是锦绣衣冠，丰神秀逸。他径自走到床边，一探雪时的脉搏，摇了摇头。
柳玉拉着禹皓跪下来。
“长老，求您救雪时。”
“她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冰蛛，而是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蛛王。相传妖族第四十三代主夜姬，就是不幸被蛛王种蛊，据说从毒发到身亡，不过短短三日，像她这样的根基浅薄的小妖，更加撑不了多久。”
“长老，求您再想想办法!”柳玉哭求道。
“办法不是没有，我这里有一味药，刚好可以压制住冰蛛之毒，拖延一些时间，”玄天玑沉吟片刻，“只不过，我担忧她是不详之身，即便今日将她救活了，日后也会危害到同族，得不偿失啊。”
“这怎么会得不偿失呢，”柳玉急道，“雪时可是妖王殿下的养女，以后是要承袭妖主之位的，若是她没了……不好和殿下交代呀!”
玄天玑默了一默，转而看向一旁：“你就是格桑的侄儿禹皓吧？”
“是，”禹皓颔首，“我是时小姐的扈从。”
“扈从？格桑竟然让你立下了生死咒？”玄天玑惊讶道，“既如此，这个女孩死了，你也会跟着死去，怎么没有要说的？”
“她若是死了，我也跟着死去，这便是我的命运，无话可说，”禹皓轻轻摇头道，“不过现在还有机会，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够救她，我都愿意尝试。长老，请您立马将药拿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玄天玑看他单手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的姿态，开怀地笑了起来：“竟想靠武力胁迫么？你和你的叔叔一样，都是疯子啊。”
“长老!求您救雪时!求您了!”柳玉不断地磕头。
玄天玑不发一语，许久，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个青色布囊，倒出一粒药丸，喂雪时服下。
睡梦中的雪时露出痛苦的神色，掐着脖子尖叫了一声。禹皓急得险些拔刀，她又忽然平静下来，身上的蛛纹逐渐消褪了，她疲惫地睡了过去。
玄天玑站起来，背着手在帐子里走来走去：“这药只能暂时缓解，不能彻底解毒，若是在七日内找不到解药，她依然会死，而且会痛苦百倍地死去。”他停下来，目光犀利地扫过柳玉的脸，“蛛王向来只会寻找那些修为深厚，体质特殊的妖作为宿主，为什么会选中她？小鸟妖，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柳玉一呆，缓缓点了下头：“这件事本来殿下要我保密的，现下……救雪时要紧，说出来也无妨。当年妖王殿下发现雪时的时候，她还是只刚化形的小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浑身滚烫无比，体内却是至寒，内息若有若无，已有将死之态，殿下别无他法，只得拿出天音石，炼化成原浆引入她体内，逼出多余的寒气，自那之后，雪时仍是多病之身，但却再也不怕冷了。”
“是了，天音石，就是天音石，”玄天玑喃喃道，“那是神族不惜互相残杀也要争抢的神石啊，没想到居然在将离那里……”他恍然回过神来，神色变得焦急起来，“快!快带她去战场，月寒神尊感应到她体内的天音石，会想办法救她的。”
“那么就由我带着时小姐去找月寒神尊，”禹皓站起身来，“还有一事，禹皓很好奇，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
“长老并非妖族，而是神族吧？现下神妖大战，长老作为神族中人，如此偏帮我们这些妖，不太好吧？还是说，长老久居妖族，本身就带着自己的目的？”
玄天玑淡淡地笑了，语气里尽是赞赏：“你很敏锐，不过为何如此肯定我是神族？没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
“不像。你刚进帐篷的时候，我本想拔刀起势，你却好像预知了我的动作，提前侧身后避了半步，即便是我的叔叔在这里，恐怕也难做到这一点，”禹皓抬起头来，目光如一把梭巡的剑，“神族与妖族本不两立，不可共存，如今你的族人们率大军压境，我不管妖王殿下怎么想，只要是神族中人，皆是我的死敌!”
“少年，戾气不要太重。的确，年轻时我曾贵为上仙，距离飞升神尊仅有半步之遥，不过，那些事离我太远了。我早已脱离神族，不过一个闲散居士，至于为何长留在妖族，”玄天玑掀开帘帐，向外眺望，淡然的声音断续飘进来，“原因么？其实很简单，很久很久以前，我娶了一位妖族女子，便就此留在这里了。”
他回头笑道：“好了，你们快走吧，雪越下越大了，再过些时候，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禹皓不再犹豫，用锦被裹住女孩软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进竹篓里。盖好盖子，他背上竹篓，告谢请辞。
“我也得到前线去了，长老，慢走不送。”柳玉也振翅而起，化为一道火红的影子腾空飞去。正是战争最紧要关头，时时刻刻都有妖们在死去。恐怕留在帐内的人，是唯一有闲情逸致赏雪的人了。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雪花成团，成絮，成沙，漫天飞舞着，白中透出隐青，再往远一些，连绵起伏的山峦表面也落满了雪，落在那些年落过的地方。有个纤瘦的影子提起裙摆旋转，像春天的花一样绽开，在令人目眩神迷的赤金色阳光里，野蔷薇开满了山坡。
“这是最冷的冬天呢，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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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小姐!醒醒!千万别睡着!”
积雪覆盖的山峦间，一道湛蓝色的身影飞掠而过，速度快得如光一瞬，随后劲风起，枝叶摇摆，惊起一列飞鸟，茫茫雪森开始动了起来。
鲛人族特有的千叠浪形步，可转眼移动至百里之外，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是个出其不意的杀招。然而此步极为难学，修行历程万分艰苦，需在寒冬腊月里赤着脚不饮不食不分日月狂奔三百六十五日，方才能在不间断的奔跑中领会到极致速度的真谛，不少鲛人族勇士都望而却步了，禹皓却是个例外。他的武功自幼受格桑手把手教习，不到三岁就学会了这种步子。
“时小姐!要撑住啊!一定要撑住啊!”
长时间的快速奔跑，让冰冷的空气近乎狂乱地涌入呼吸道，他觉得肺腔疼得都快要爆炸了，仍然不敢停下来歇上片刻。唯有往前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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