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接过白萝卜串、右手接过猪肉丸串。爱丽丝的手虽较之前白净不少,但还是细瘦得像成熟麦秆,菲塔夫人视线落在女儿从宽袖口中伸出的手,在心底想着。

鼻子凑上去,屏息闻了闻肉丸的香气,她这才欣然笑着,伸手递回去,“我们务农者多爱吃素,这猪肉丸闻着太腥气,你放回锅里热着,晚上回去,记得吃。”

方才因亨利凝结成冰霜的心底,慕然一灼,犹如被集市日上,“噬火者”吞噬和喷吐的火焰烫到。

母亲骗自己的话术太拙劣,爱丽丝已经掀下这位“务农者”戴着的假面。

这位女士要是真闻了鼻头怎会不动,亲爱的菲塔夫人,同以往一样,总爱把自己觉得最好的留给她。

“等一下吃,母亲,”爱丽丝伸手接过肉串,吸了吸有些打算的鼻头,冲阿兰尴尬笑笑,“玫瑰公爵大人,我想我忘了准备些杯具。”

小魔女嘴上说着,将肉串放回锅里,心底盘算着晚上回去和母亲分吃。

“没问题。”

玫瑰公爵拍拍手,侍卫隔出的圆形场内边缘就有身上罩着羊毛短袍的仆从转身跑出场。

两位女士的温馨互动,似乎刺伤了阿利·加西亚陛下,他眼眸瞥向别处,年少未经长辈的关心,因魔眼被畏惧,却没有魔力与之相称的君主,根本无法理解——为何这魔女的母亲不吃肉丸,为何这魔女还要给母亲备汤。

不多时,就瞧见仆从袍下的灰褐色布衣在空中翻飞,奉上四具铜杯。

铜杯整齐排列在木桌上,玫瑰公爵清清嗓,摆手示意,“银杯与金杯已献往边境,王城内的活动,铜杯较为适宜。”

尽管清了嗓,阿兰女士的音色听起来仍有些沙哑。

最近守卫边境的战事繁多,阿兰口中的银杯与金杯应当已被铁匠们熔铸成武器,运往边境。爱丽丝心里明了,看来这王室现在同她一般财政吃紧。

浅酱色汤底跟随魔力引动,跃入铜杯。

爱丽丝向菲塔夫人递杯,“妈~小心烫。”

四周人群虽隔绝了寒风,严冬的凛意也不容忽视。

母亲裹了几层黑布衣裳,手却裸露在外。见女儿捏着杯口递来铜杯,菲塔夫人垂眸直接以手握住杯身。

汤液温热,但铜杯壁加强了它的灼烧感。

幸而掌上肉茧隔绝被烫伤的风险,只传递了暖意。

半百而半白的花发同她的面容映入杯汤,随白萝卜块与咸香酱汤滚下喉头。

“这、这是!!”

两行清泪从那有些浑浊的眼里留下,这位平日脸上或笑容满面,或大发雷霆,或正颜厉色的女士,竟然哭了。爱丽丝有些惘然,“是太咸了吗?”

母亲闭上眼,似乎在感受,没有回应她的话。

爱丽丝心底的隐忧再也藏不住,莫非是自己酱料放多了?

旁人也都眨眨眼,这魔法物品是什么用处?很难吃吗?连魔女的母亲都压不住泪,被难吃哭了?

“我来试试。”公爵见菲塔夫人如此,也以铜杯舀汤,取串泡入其中。

“啊?等等等一下,”爱丽丝伸手,可酱汤、白萝卜、苹果片已进了公爵的肚子,毫无挽回的可能。

公爵闭眼感受,似乎品尝到什么,如遭雷击般两眼睁开,“这是……”

完了,爱丽丝此时此刻只想着,完蛋了,尽管自己做的暖心关□煮肯定没有让人受伤的功效,但这要是太难吃……到时候自己摆脱了「灭国魔女」的称呼,还会因为做的魔法物品吃起来简直是黑暗料理,而落下一个「黑暗魔女」的称号!!

小书灵飘到爱丽丝肩上,摸摸她的长发以示安抚。

看着面前怔住的两人,尼格霍德抱臂,眉稍微抬,这不像是被难吃到了,反倒像是……“两位女士,有看见或是感受到什么吗?”

“对不起,是我的汤料太咸了……”双手在身前交叠,爱丽丝眼里有些失落,“我下次改进,希望……”

“不是的!”粗糙的布料滚过面颊,母亲红着脸眶纠正了她,“我只是,想起一些暖心的事情……”

——那是星辰划过天空的第三个盛夏,小爱丽丝刚满三周岁半。

脚下土地泥泞,个头高大、栗色短发的男子和棕色长发的女子漫步在城门附近的林荫里。

这会刚是一场雷雨过后,水珠从叶尖滑落,棕发女子莱妮丝右手单臂托举着幼小的“温暖”,两人分别关注着左右,女子时不时摸摸臂弯里孩童的额头。

手心被烫到,莱妮丝·菲塔望向左侧的男人,“太烫了!乔治,她烧的更厉害了,你那有发现吗?”

视线迷失在繁茂的绿色中,乔治有些眼晕,“呃……没。”

银牙咬了咬,棕发在空中飞扬,菲塔夫人转头瞪向乔治,要不是这男人回来晚,睡前忘了关窗,晚上睡觉还和孩子抢被子……“都怪你!不然小家伙怎么会发烧。”

“好……我的错。”嘴上应付着,男人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呆呆的,目不转睛。

暑气袭上心头,莱妮丝有些无语,半阖着眼,抬脚准备轻轻踢他一下。

但不知是泥地太滑,还是重心不稳。

她右脚下像是被抹了什么油,身下一空,整个人横了过来,朝右侧斜坡倒去。倒下去的瞬间,女人眼瞳睁大,不行!孩子!这个高度,她滑下去没什么事,但右肩上的孩子会……

菲塔夫人将小爱丽丝紧紧抱在怀里,像贝壳一样,紧紧护住珍宝。

“阿莱!!”平日不慌不忙的男人脸上慌了神,这位绘图师一下扑向已经滞空的莱妮丝。

两人滚作一团,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滚过断了一截的小树枝、擦过有些锐利的小石块……他将她护在怀里,两人最后滚到低缓的湖边才停歇下来。

“哇!”小爱丽丝在颠簸中醒了,这么小的孩子,头一次在斜坡上走了一遭,大哭起来,哭声混合着乔治的“嘶”声,嘈杂回响,简直是灾难的乐器组合。

菲塔夫人揉揉耳朵,举起小爱丽丝左看右看,确信没受什么伤,这才借力助乔治爬起来。颠着小爱丽丝安抚,她绕着男人左看右看,“乔治,你哪里痛,给我看看!”

“莱妮丝,你没事吧?!”

两人的问话重叠。

尖锐的小树枝穿刺入手背,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中间有些许鲜血涌出。手可是绘图师吃饭的家伙……先前遵父母之命嫁给绘图师的平民莱妮丝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对她是真的……

“幸运的是,湖边正好有我们要找的荨麻,回去后,小爱丽丝服了用其煎制的水,很快就退了烧。”

“乔治没有被伤及右手神经,静养了一个月,也好了。”

暖色回忆如被收纳整理的羊皮卷,静静躺回菲塔夫人心底。

爱丽丝眸光闪动,有些醉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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