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光殿已逾子时,再过不到两月即将生产,近来孩子长得格外快,简直是一日比一日重,腰骶酸痛,说这几个时辰话,几乎要她半条命。

巧月团了几个枕头放在纾纾腹下,这样侧卧好受些。莫偃戈举着烛台在榻上看那两张图,凝眉苦思模样。

门吱呀一关,掀起一阵风摇弱他的烛光,如川的额心便松了松,他抬头一望,笑道:“还不睡?”

纾纾展颐回他:“正要睡。”

蹬蹬腿又捏捏胳膊,心念却总不能平静。寻姐这桩大事既了,并未觉舒畅开怀,听缨缨与阿扎奇一番遭遇,尤更伤感。世间因缘际会,竟如此神奇,人皆有不平事、难解情,个中酸楚,岂是他人可以随意领会。

又譬如岑湜与她之境况,所发之事,所想之念,外人也不足以同受,故纾纾未曾与姐姐细言,何况多半述不清。只道隔阂颇深,心灰意冷,同床异梦,岂是长久厮守之味。

缨缨晓得她这个妹妹,面上人淡如菊,其实内里和自己一般爱憎分明,只不过藏得好些。若是她过得不如意,不在乎便忍下,自顾自作乐便罢,偏要是上了点心,那就如眼中钉、肉中刺,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愿不明不白地磋磨。

忆起入宫前她在父母面前说的那席话,左右是得过且过,没什么抱负,嫁谁都一样。

原是未经世事天真无邪,如今再叫她说一遍,怕不是这个理了。

“这孩子你打算如何生养?”

“皇家血脉,安能流落在外。我虽不钟情他,但恩义尚在,薛玢死得那样不吉,开国以来还没有后妃敢做这样的事。你不知,京城因淑妃之死妖魔邪说尽起,民心浮动;此事背后,宫内妃子奴婢结党背主,动摇皇权;城防松懈之责禁军也得担待;我做一件,却牵出来一桩又一桩,都是他心头大患。若不是知晓他不会对女人下手,我也不敢。如今父亲母亲未受大罪,皆因他手下留情,不瞒你说,秋棠,还有那些婢子,我夜半惊醒都怕怜袖姐姐没有保下。你说,我是恶人么?”

缨缨不知如何作答,缄默半晌。

“人无完人,若考虑所有,我们又如何活下去?当真如行尸走肉?作践的岂非自身。我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圣人。神明听愿也有许和不许,你我凡人,不与天量。”

是啊。凡人命不过数十载,却要与天齐德,天又活得几万、几亿年?何来公平可言?

欲语还休,惟愿顺心。

许是她脑内念头纷杂,不能安眠,孩子不悦,伸脚往顶踢蹴。纾纾倏然睁眼,烛台已灭,钩月从幽暗里送来一卷朦光柔柔铺在莫偃戈怀里,他呼吸清浅,长身斜卧。

“莫将军?”纾纾捏住气门,又唤了声,“莫偃戈?”

榻上的身影抖动,片刻后听得男子低沉的喉音,“何事?”

“官家,有无令你何时押解魏彦韬回京?”

她探问的语气非常,莫偃戈略感疑惑,“怎么?娘子有吩咐?”

那身影立了起来,弦月漂移,落一点星芒在眸中,正好让纾纾找到视线垂陷之地,她定定望住他,缓缓道:“在下求莫少将军一件事,可否晚些再启程,替我带一样东西呈给他。”

“哦?什么东西?”莫偃戈有些发恼。

昨夜两姊妹私话之际,他虽不在身侧,但自入濋州以来,纾纾满脑子只有寻姐一事,他是看在眼里,提起岑湜也多因牵涉政事。本以为她对他已至悲观,怎么又想起,还欲千里赠礼,难道还有余情未了?

“我......”纾纾抚着肚皮,“我其实没骗过他,你大概也猜得到,先头郑大哥所说路上跟踪之人,约摸也是他的安排。若是如此,他也算救过我一命。”说的是当初在葛家驿与杨氏兄弟打赌,所挡那一刀。

“再有,我父母,也承他恩并未降罚大罪。眼下又至冬日,听说罕罗有一种雅牛,用它的皮做衣裳可抵御严寒,我想送一件给他,报答此恩。只是孕期身子重,精神也弱,估计要费些时日,所以请求将军宽限我两月。不知罪证可否找齐,证人几何,可需一次押抵?”

莫偃戈默不作声,仿佛在掂量她话里有几分真假。晦屋中看不清彼此神色,他隐隐不安,又抽不出她言语里哪根伪丝,便道:“陛下的意思,是和谈完毕尽早回京,盟书与战报需得呈交,押解魏彦韬倒是其次。你若是来不及,我可将温圻留下,届时为你送达。”

温圻?温圻若是回京,应会带上巧月,那便更好。纾纾满意地笑了笑,莫偃戈自是不知,只听她道:“也好。”

遂一阵窸窣,床上半边人影卧向里去。

本以语讫,窗外月纱荡漾,他突然问:“你不怕就此泄露行踪?”

“都跟到濋州,他岂会不知?”

就连她来罕罗,或者说她到底为何出宫,岑湜应该都明白。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纾纾懒得再想。这一路上罗列过多少原因,最后皆是无可奈何,既没有绑她回去的意思,反而严密护送,哪怕跟一辈子,她也认了。

再者杨屹杨岘背后的人还未现身,她逃不脱的。

见过缨缨之后,心虽不静,但还算踏实,此行最大的目的在此,心愿已结,剩下的便相机行事罢。

那厢莫偃戈还在纠结思绪,低声说着:“我进京也不会久留,若你愿意,不如跟我回曹川,父亲不在,西南无首,孩子也需要安稳的环境生活,纾纾,你......”

须臾,他重重叹了一气。

薄云潜流,盈辉遮蔽,屋内彻底寂黑。

翌日婚典如期举行。

巧月扶着纾纾在罕罗都城的大街上看礼车仪驾游城,她虽无法去宫内正殿上观礼,但与民同庆并无不可。

“这场面比起芙央公主出嫁可真云泥之别。”她低声摇头。

虽也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但看这车队长度,装潢铺饰,大约比得上京城四五品官家嫁女时的派度。

“那怎能比得上?”巧月盼睐着眼光,显然是极兴奋的。她虽未见过送亲大典,也不曾参加过今日这等婚庆,但自家的东西,当然不吝夸赞。

纾纾微微一笑,遥望其若的车驾走在前头,三匹白马齐头并进,按辔徐行。四方纱帘波动,她端坐席上,红妆典雅,笑容腼腆,轻摆手臂向道旁老少问好,不时点头,以目光致礼。

真是位知书达理的高贵公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