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冰纶升任副校长的消息传来,顾明远莫名地激动起来。这样的激动并非是对权位的艳羡,而是一簇关乎自身命运的炽热火焰被蓬勃地点燃——历史学院院长的位置,空出来了!一直被困在基建处琐碎事务与权力倾轧中许久的心,此刻猛烈地躁动起来。顾明远仿佛又嗅到了历史学院藏书室里熟悉的墨香,听到了教室里自己授课时的清朗回声。回归历史学院的渴望从未如此具体而迫切,让他这个向来清高、不屑钻营的人,第一次主动放下了身段。

在新校园建设指挥部开完会后,顾明远开着车子迅速赶回老校区,鼓起勇气敲开了副校长秦冰纶办公室的门。

此时的秦冰纶,眼光疏离,早就没了当年见他时溢出的光采和柔情。

顾明远诚恳地诉说自己对历史学的眷恋与回归的渴望,言辞之间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央求的口吻。

听他说完,秦冰纶将晶莹剔透的茶杯放在桌面上,脸上浮着一层职业化的微笑,语气不冷不热里带着标准的官腔:“顾处长的学术情怀我理解,不过干部调动是大事,我个人说了不算。何况,新校园建设一期工程刚刚启动,学校也离不开你啊。” 她甚至轻巧地将“皮球”踢到了孟超那边:“孟校长分管基建,这事至少还是要先征得他的同意吧。”

没有温度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顾明远心中鼓胀的希望气泡。他清晰地看到秦冰纶眼神中的敷衍,巨大的期望瞬间化为更加巨大的失落,沉甸甸地砸在心上。

从秦冰纶办公室出来,顾明远只觉得浑身发冷,但他还是不太死心,想到林思齐是秦冰纶的表妹,心里又有些活动起来:能不能请林医生在秦冰纶面前说项?

电话接通,他声音里的疲惫与沙哑无处隐藏:“林医生…有时间方便聊聊吗?”

林思齐温和平静的声音如清泉流淌而来:“可以呀。你在哪?我正好在离你们楚江大学不远的琴房练完琴,要不过来坐坐?”

琴房旁的茶室,松香与茶香袅袅。林思齐一袭素雅长裙,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暖热的铁观音。在她清澈目光的抚慰下,顾明远将满腹的委屈、失落,以及被秦冰纶无情驳回的回归梦,徐徐道了出来。

林思齐安静聆听,目光中满是理解,等他说完,轻轻颔首道:“你的心思,我懂。让你这个只想安静教书和做学问的人呆在现在这个位子,确实是难为了你。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在现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你还能坚持自己的理想,真的挺难得的。”

一句“我懂”,瞬间击中了顾明远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这世上,终有还是有人能听懂他灵魂深处的风声。

然而,林思齐的话锋很快切入到了现实:“但是,据我分析,你们学校新校园建设如今箭在弦上,你能不能如愿回归,恐怕还真不是我表姐能够左右。退一步讲,即使她能左右,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也许更想要一个百依百顺的继任者,毕竟历史学院是她的‘自留地’呀,象顾先生这样有风骨、有主见的人,未必是她的首选哦。”

“这么说,她应该会选江副院长的吧?”林思齐的话如冷水泼面,他顾明远清醒了几分。

看见顾明远神情有些落寞,林思齐嘴角又浮起那抹令他心安的浅笑:“其实罢,我觉得顾先生你也别太着急,有些事可以徐徐图之。” 林思齐起身为他续上茶水,声音温润如玉:“既然现在回归的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那就先等等再说吧。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梦想成真的。大不了……”,说到这里,林思齐有意停顿下来,在顾明远急切目光的催促下才顽皮地说道:“你不是说过你帮助你二姐在回乡创业的一整套讲话吗?大不了将来去农村的广阔天地立去大有作为去呀。”

一席话,逗得顾明远笑了起来:是啊,自己之所以如此热心为二姐张罗,固然有姐弟情深想帮二姐一把的成分,但顾明远心中其实已经开始在酝酿一个关乎自己未来的计划,只不过这个计划目前还是只是萌芽而没有完全清晰出来。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习惯,顾明远再次萌生了归乡的念头。这并非一时兴起的逃离,而是历经无数次验证后,唯一有效的自我疗愈。多年来,每当命运的潮水变得浑浊,人生的航向陷入迷雾,他灵魂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弦,总会率先被故乡的气息所拨动——那是泥土被春雨浸润后的清新,炊烟夹杂着柴火味的温暖,冬日里屋檐下冰凌融化滴落的清脆……。与楚江大学的头衔、项目、倾轧、算计这些粘附在精神上的尘埃相比,只有故乡,仿佛一个永恒的、温暖的母体,总会沉默地为他保留着一处最干净的灵魂栖息地。在那片熟悉的天地里,在那些不为他任何头衔、只认得他是“顾家小子”的乡亲目光中,他才能将这颗在名利场中被挤压、被沾染得几乎窒息的灵魂,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故乡纯净的阳光和微风中,慢慢晾晒,细细抚平,让它重新恢复轻盈与温热。

归乡的想法很快被二姐顾小满的电话发酵成了现实。当顾小满电话里告诉顾明远汪清早投资的“汪记生态旅游有限公司”即将挂牌并且已被任命为执行经理的消息时,顾明远当即决定回去参加二姐公司的成立大会。

初秋的“枞树湾”,野菊遍野。为给二姐的公司成立仪式造足声势,顾明远特意请来了已任县长的老同学许锐亲临现场打气。因为许锐的到来,现场官员云集,鼓乐喧天,红色的气球拱门下人头攒动,处处洋溢着热烈与喜庆。二姐穿梭在宾客间,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不时向弟弟顾明远投来感激的目光。这场面远超预期,无疑为项目的未来铺就了一条坚实的路径。

送别许锐后,顾明远信步走入公司基地,眼前的景象瞬间驱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一片规模可观的青砖黛瓦四合院已初具雏形,而更令他眼前一亮的,是西侧那五十亩平整土地上拔地而起的数座巨型温室大棚,它们在秋日下泛着金灿灿的银光,与古朴的四合院相映成趣。

二姐顾小满脸上洋溢着创业的光彩,竹筒倒豆子般阐述着自己的蓝图:“大棚里重点是培植有机蔬果和花卉苗木,现在你们城里人就认一个‘生态’招牌……。”

顾明远被二姐清晰的规划深深打动,环顾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积压在心的各种烦恼被悄然驱散。

翌日清晨,睡得格外踏实的顾明远靠在尚有父亲气息的床背上,阳光穿过木窗格棂,形成一道道乳白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悠然起舞,宛如微缩的星河在无声旋转。这一刻,远离了楚江大学的喧嚣与倾轧,他感到了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放松与自由。他惬意地伸展四肢,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一只灰喜鹊落在窗台,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他。顾明远童心忽起,轻轻吹了声口哨。灰喜鹊非但不怕,反而清脆地叫了两声回应,仿佛熟识的老友。

吃过早饭后,顾明远决定去斗方山拜访久未谋面的静远禅师。大姐备好的禅师爱吃的藕粉圆子和高粱粑粑小山似的堆在竹篮里,二姐骑着摩托从村里小卖部买回新鲜的果蔬贡品和檀香纸钱。准备停当后,在大黄狗陪伴下,姐弟二人踏上了前往斗方山的小径。

路过两个湾子,看见很多家里大门都是铁将军紧锁,稀稀拉拉见不到几个人影,顾小满叹息道:“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现在湾子里就剩些老人孩子守着空房子了。”

顾明远眉头紧锁:“这不就是‘空心村’吗?那老人孩子谁来照应呢?”

顾小满无奈摇头:“照顾?自己照顾自己呗。”

“那生病了呢?”

“唉”,顾小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一个想法悄然漫上顾明远心头,这让他藏在心中的想法又清晰了一分。

清晨的斗方山简直就是喧嚣尘世外的净土。林间鸟鸣清脆,山溪潺潺,交响着山林特有的乐章。石阶蜿蜒向上,两旁古木参天,松、竹、杉交织成浓密的绿荫。晨雾如纱,尚未散尽,在林间轻盈缭绕。眼前的山野、脚下的故土、远处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隐约传来的鸡鸣犬吠、田间辛勤劳作的模糊身影……这一切,顾明远既熟悉又陌生,一股温润的暖流和豁然的畅快感在胸中涌动,他情不自禁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摇头晃脑吟诵起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滑稽的样子逗得顾小满哈哈大笑起来。

已过古稀的静远禅师得知故人之子来访,身着衲衣,手持禅杖,亲自在山门口迎候。慈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与顾明远记忆中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姐弟二人入寺焚香还愿后,静远单独将顾明远引入到禅房。房内陈设简单,一床、一几、两个麦秸编织的蒲团,黄泥夯就的地面映着窗外竹影的斑驳。小沙弥奉上用山泉水烹煮的野茶,茶汤清亮,香气淡雅。

静远禅师虽然衰老了不少,但精神矍铄,记忆惊人。从斗方山名字的由来(山形酷似量米之斗方)、禅寺的千年沧桑、历代高僧大德驻锡讲经的盛况,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提及山门上那苍劲有力的“斗方禅寺”四字乃赵朴初先生亲题,顾明远心中不免对这座古刹的敬意又添了几分。

禅房内,一老一少对坐蒲团之上。窗外的竹叶在风中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自然的梵唱。屋内茶香袅袅,混合着麦草的气息。坐在蒲团上,看着地上摇曳的光斑,听着风过竹林,顾明远感到一种久违的、源自心底的安宁与踏实。对面的静远禅师,神色淡泊,气息平和,即便不言不语,周身也流淌着一种澄澈宁静的佛性,如同秋夜皎洁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他这颗被尘世烦扰浸透的凡心。那些深藏心底的困惑,如同沉底的沙砾,被这宁静的“月光”搅动,翻涌上来。

静远禅师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顾明远身上,仿佛能洞悉他因为父亲离世而郁结在眉宇间的忧伤,声音低沉而充满抚慰的力量:“时光如流水,逝者不可追。令尊一生乘愿而来,无憾而去。施主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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