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三月二十二日,金国盛京城。

春天即将过去,盛京仍有几分凉意,朝鲜来的使者李廓掀开马车的帘布,一股冷气袭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目光越过全副武装的金兵,城中街道上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女真人大多带着冬帽,杀气凛凛地盯着他们的车队。

汉人包衣畏畏葸葸地偷看着,一颗颗光秃秃的脑袋,一根根细如鼠尾的发辫,尤其刺眼。

大街上多出了许多蒙古人,彪悍莽撞,大咧咧地叫喊着。

盛京倒是热闹了许多,不似两年前那般萧条。

“放下帘子罢。”车厢中的另一朝鲜使者罗德宪冷冷说道,“城中满是腥膻,甚是难闻。”

李廓并不反对这个观点,甚至不为这一大逆不道之言而害怕。

这次来盛京,他和罗德宪已经做好身死的准备。

他轻声道,“蒙古的王公应该都来了。”

“这帮胡虏狼狈为奸,祸害千年!”罗德宪低声骂道,“等着上国振作起来,迟早剿灭彼等!”

提及“上国”,李廓不免长叹一声。

昔日壬辰、丁酉两次倭乱,上国尚能集结重兵击败倭寇。

可九年前的丁卯胡乱,就在朝鲜境内的东江镇总兵毛文龙隔岸观火,上国事后同样一兵不发,当今大王不得不认虏首为“兄”,两国结为“兄弟之国”。

上国现在辽东节节败退,腹心之地还有流寇作乱,大江以南甚至又有一“东虏”快要占据一省之地……上国何时能振作,朝鲜又要忍辱负重至何时?

车队停在了朝鲜使者居住的馆舍前,罗德宪和李廓则强忍着恶心,与金国官员去面见黄台吉,送上本国大王书信,献上春季贡礼。

黄台吉臃肿着的身子充塞着金椅的每一处空间,他的声音宽厚温和,似乎并未因上月的事情而恼怒。

会面很快结束,罗德宪和李廓回到馆舍。

晚些时候,金国官员派人来请罗、李两人赴宴,罗德宪却不愿与鞑虏同席。

李廓劝道,“罗参议,我观虏首今日对你我的态度,应当已经气消了。我们不该再惹恼女真人。

“只要虏首不称帝,我国于大义无亏,何必激怒彼等,致我国再遭浩劫?”

“虏首不称帝?如何可能!”罗德宪咬牙切齿地说道,“去岁十二月,蒙古鞑子到沈阳,与女真伪王请虏首称帝,虏首拒绝。

“今年正月,彼等又请虏首称帝,这次虏首没有直接拒绝,却称大王乃其弟,称帝之事当先知会我国,那帮鞑子竟然遣使……”

罗德宪越说越气,以致于情绪激动,有些喘不上气。

这事李廓当然也很清楚。

今年二月,蒙古和金国的一众贝勒王爷致书他们大王,请大王与他们一起联名上书,恭请黄台吉称帝。

大王心向上国,却又不敢惹怒金国,便始终不接国书,又在以英俄尔岱、马福塔两人为首的使团居所附近布置重兵看守。

二月下旬大王请他们去议政府,英俄尔岱却误会大王将对他们不利,于是悍然动手,突破士卒封锁,逃出汉阳。

大王致书企图解释,却不想英俄尔岱将大王送往边境的书信也一并抢了。

书信中大王明命边关将领严守边境,并表露了朝鲜官民对金国的厌恶,以及对黄台吉称帝的一致反对。

他们此次出访,除了照例上贡外,便是为了探明黄台吉对朝的真实态度。

“虏首不过是表演三辞三让的戏码罢了!”罗德宪恢复过来,又语气不善地骂道,“此次蒙古鞑子又来沈阳,定是为了再请虏首称帝。

“这第三次,虏首断不会再拒绝!这等蛮夷之人,沐猴而冠,可笑至极!”

不得不说,李廓十分认同罗德宪的看法,但他还是坚持赴宴,罗德宪则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了馆舍。

宴席之上,并无人关注李廓这一小角色,他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黄台吉称帝在即,宴席上的人都很克制,不少人看向他时都露出了鄙夷乃至不善的目光,但一晚上都没一人找他的麻烦。

宴席之后再无大事,至少于罗德宪和李廓而言,数日风平浪静。

直到三月二十六日,大明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率部抵达盛京,朝见黄台吉,馆舍的平静被打破。

罗德宪在馆舍中大骂三人为误国汉奸,但这份愤怒只能锁在馆舍中,甚至只能深藏在他们的居室里。

馆舍外愈发热闹,喜气洋洋。

四月初四,黄台吉于皇宫内殿大宴外藩蒙古诸王公。

罗德宪断定黄台吉称帝在即。

果然,四月初五,代善等金国贝勒、王公、宗室,孔有德等汉人勋贵,巴达礼等外藩蒙古四十九贝勒,及金国、蒙古、汉人文武官员皆恭请黄台吉建号称帝。

“当时——”李廓顿了顿,脸色复杂,“多尔衮手捧金字表文,巴达礼手捧蒙古文表文,孔有德手捧汉字表文,率领一众贝勒、臣子诣阙跪进。

“虏首在内楼接侍卫禀告,惊诧之下命三臣接表入殿,贝勒等员三跪九叩后次序列班。三臣捧表至黄台吉面前诵读表文……”

罗德宪冷笑道,“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李廓将抄录着表文的纸张打开,正想念出来,却见罗德宪的左手拍在纸张上。

“不必念了,定是某个狗贼汉奸主笔的谄媚之词,我不屑听之!”罗德宪道,“想必这次虏首不再拒绝了?”

李廓点点头,神情多少有些沮丧。

尽管早有预料,但他仍抱有一丝幻想,以为黄台吉不会称帝,那样朝鲜便不必面临选择——

此前金国称汗不称帝,朝鲜与之结成“兄弟之国”,尚能狡辩。如今黄台吉僭号,意与上国并立,他们若承认黄台吉之帝号,该如何取得上国的宽恕?

他没有答案,罗德宪也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再无一字欲言。

黄台吉接受诸王公大臣的劝进后,称帝进度骤然加快。

四月初六,礼部上奏,定于四月十一日将黄台吉称帝之事祭告天地。

四月初八,黄台吉因称帝、祭天之事,率王公大臣斋戒三日。

四月初十至十一日凌晨,盛京城一夜未眠,城内外将士、官员为大典奔波,丝毫不敢懈怠。

天色既明,黄台吉骑马率领勋贵及金国、蒙古、汉人文武官员自德盛门而出。

盛大的仪仗队伍分列两侧,各色旗帜凌空震响。骑兵漫野,厚重的棉甲和泛着冷光的尖刃让夏日陡然肃杀。

队伍行至郊外天坛,黄台吉面东而立。

一官引导黄台吉自天坛西侧走至西南方位,从此处登上台阶走至天坛东侧,面向西方。

又有一官高声唱道,“就位——”

在绵长的尾音中,黄台吉迈步至天坛正中,面朝上帝之神位。

“上香——”

那官又唱,黄台吉登东阶至香案前,有官捧香而至,黄台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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