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他送我回家的。时间太晚了,像他当时说的那样,我自己一个人醉醺醺地打车很危险,还可能打不到车。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小心警惕,但想吃你的人有一万个法子能把你吃掉。”
前后排有阻隔板,就算没有,想必司机也不会回头。
他的手横到了她身前,喷天的酒气闯进她鼻腔,呼到耳廓的热气令人反胃:“娟娟……你好香啊娟娟,你好美……”滚烫的唇印到了她颊边,从侧颊往脖颈上吻,她胃里翻江倒海,但是不能吐出来。
手肘往他胸膛上抵,然而推不开。那时的她是绝望的,她听不清记不住他所谓的表白都说了些什么,她在回想她前二十余年的人生。
尚在肚子里时是被期待的,降生后因为头胎的身份,因而还有些“优待”,不至于像二妹那样受刁难,不至于高中没读到就被家里嫁出去,选择权都没有;因为成绩不够好,有她在前做比较的二妹被责难得一无是处,然而二妹中考是收到了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的,只不过是因为二十万的彩礼罢了,因为彩礼有二十万,所以二妹要一无是处——二妹要嫁人。
身前一阵刺痛,是曹德在作祟。
“娟娟,你跟了我吧。我喜欢你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老婆太难缠了,我肯定跟她离婚,然后娶你。娟娟,你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好的;你不是缺钱吗?我听见你妈跟你打电话说的事情了,你小弟在学校把人打伤了急用钱对吧?可怜的娟娟……与其让你三妹小小年纪嫁出去换钱,不如你跟我在一起,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是啊,她需要很多钱,需要足够她带着她三妹从那个囚笼里逃出来的钱。
绷紧的手臂最后放了松。
她是怎么回家的已经不记得,太恶心的经历被大脑屏蔽。
她对自己说——想活就要忍辱,不得不活,更要忍辱。
坎坷地活到二十二岁,苟且着活到二十二岁;她逃了多少次数不清,逃不掉。
恶心一晚上就能换到一个月都赚不到的钱,很值得。
“我有钱了,拿钱给家里买了套房,我要求我父母给我三妹单独一个大房间,要朝阳。我三妹没被他们卖出去,正常地念书,成绩很不错,前两年上了漓州大学。我小弟高中因为打架斗殴多次被开除,现在在厂里打工。我以为日子会好起来。”
几年的忍耐使她麻木,她早就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怀孕、被原配找麻烦、被他找理由断绝关系,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五百万足够,这几年她得到的远不止五百万,更何况又有曹德给她介绍的工作,就算连这份被施舍的工作都舍弃,她也可以去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小镇生活。她想重新开始。
只不过,有意料之中,就要有意料之外。
大学时交往的好友在毕业后依然有联系,好友与她类似,都是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人。她把自己难言之处通通倾诉给了好友,未曾想好友竟去她家乡,把她的事情亲口告诉给了她的邻里乡亲。
父母亲的骂言不断,三妹打电话来质问她的钱的来源,小弟给她发嘲讽的信息。
她本来就没有过家,可起码为这个虚假的家付出过,付出了她所有的纯洁。
“我的血亲,我忍着恶心换来钱去养育的妹妹,我已经在用我的血肉去给她铺路,我用我的血肉去反哺。换来的是破鞋的称呼,他们让我再也别回去,说我丢尽了他们的脸面,然后又问我还有多少钱。”
顺着她脸颊滑落的泪掺了血,仰起的双瞳闪瞬着,坠楼后的死相与她修复过的面容迅速地替换着,凄厉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我一切的付出都成了空!”
犀锐的嗓音极具穿透性,仿佛闯进闻黛的心腔,划开了一道口子。她微拧着眉,瞰向姚娟的目光杂进共情的怜惜。
刺厉又迭平:“可我还是恨不了他们,我只恨我自己。”姚娟歪仰着头,她的视线凝于半空,寞然待在眼眶里,洇出的红如同要成血滴,“心软的是我,要付出不拒绝的是我,甘愿做着肮脏交易的也是我。来找曹德,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当初如果不是他把我逼得走上这条路,说不定我可以好好生活,哪怕辛苦一点;起码不用连虚假的家都失去,起码不用被骂破鞋。”
虚渺的期待成了她的执念——闻黛脑际下意识浮出这么一句话。
看着姚娟沉溺于幻想中的神形,闻黛挪了挪眼,她把堆在眼里的热眨散,松坠着的手握成拳头,一狠心说出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也只是你美化过的幻想?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没有曹德,也会有另一个刘德王德。我不想断然地告诉你人这一生总有几条既定的路非走不可,但事实就是这样。再者是,如果你没有走上这条路,你觉得你真的能好好生活吗?我能感觉出你是个心软善良的人。”
她抬脚走近一步,睐着姚娟的眼神仍然是复杂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像锥子,把姚娟的梦敲碎,“你的原生家庭,的确是可悲的不幸的,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最该有的不是善良而是决绝和理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最该学会的是爱你自己;但你没有,至死都没有;如果你在被他们贬责后学会了爱自己,知道了该狠心,你就不会跳楼。所以即便是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私以为,你还是会重蹈覆辙,不是说又成为谁的情人,而是再一次奉献自己。”
“你留在这个世界的怨气有一部分确实来自曹德,他确实行为有缺,你怨得在理;但大部分来自于你的执念。你是恨不了你的原生家庭吗?其实已经在恨了,但是你报复的行为是伤害自己。如果你不恨他们,你就不会以你说的用血肉去反哺的方式证明自己,还在付出也是一种恨,自毁式的恨。”
冽泠的女声脆楚地落地,一字一句甩在姚娟身上。
她怔怔地仰着头,怔怔地望着那双正紧注着自己的眼睛。泪源源不断地下落,死了也会流泪。
站在另一端的陈斯辙亦有些骇异,他转目睄着闻黛,仿若是意外她的这一番话。
真是个另辟蹊径的角度。倒很符合她。
闻黛在姚娟跟前蹲下,她伸出的手悬停在姚娟隆起的小腹前,其实是碰不到的;但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偏嘟的唇形被弯起,联合着酒窝,居然盈出了一种可爱的温柔,“其实你也是舍不得把孩子打掉的吧?人呐,总是最擅长口是心非。”
她掀起眼皮,两颗莹澈的墨瞳与姚娟的目光相对,悬于半空的手被她缩回了膝盖上搭着,口气低柔:“我不想对你动手,也觉得没必要动手,能和谈肯定要抛弃武斗。你没发现吧?你的怨气已经在散了。姚娟,作为人的一生已经结束了,现在你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不要继续伤敌零点一自损一万了好吗?安心去那里生活着,到了该往生的时候就去进行另一个全新的体验,这一世的姚娟已经结束了,抛弃这个名字和身份也没关系,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幸福。”
自以为的披挂被面前人轻而易举就揭下,姚娟举起双手捂着脸,痛苦常常存在于无声的哀泣里。
闻黛给干杵在傍侧的陈斯辙使了个眼色,后者将肩上的背包放下,从中拿出需要用到的道具摆放在茶几上,抽出香点燃插入坛中,默念出拗口的经咒。
她撑着膝盖站起身,从茶几后绕出来,待在沙发上傻愣着的曹德见此情形紧忙起身,他跟在闻黛的后方挤出来。
仍旧坐在沙发上的姚娟周身萦绕的黑雾渐褪,有陈斯辙绕着她做超度法事,不消多时,停泊在这世界的怨魂便消散了一缕。
遗留在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应当也算得上遗言。姚娟的遗言是对闻黛说的,彻响在她脑中,清晰的两个字——“谢谢。”
眼睛和鼻子一下就酸了,闻黛扑了好几下眼皮,她抿紧了唇,被按捺的眼泪默默缩了回去。
细微的神情变化装进了陈斯辙的眸底,总是端着矜高的狐狸眼溢露出动容,他沉默地捩过瞳,视线去了呆站着的曹德身上,拿出了公事公办的口吻:“结束了。把卦金结一下,还有路费,我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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