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么一段,关雁门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压了一块石头。
她静静地坐着,沉默了很久。
殷窈也没有催促她。
她从那个给自己扳指的人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反应也与关雁门差不多。
屋中烛台里的灯油本就不多,燃了这么久,终于见了底。
那豆火苗在一片静谧中摇晃几次,将两人的影子拉扯两下,终于哆哆嗦嗦的熄灭了。
于是透窗而入的月光,就成了屋中唯一的光亮。
它静静铺展在两人脚下,将地面映成一片无波的江面。关雁门想起了她还在北疆的那年,也是这样的月华,洒在无垠沙海上,将大漠照得一片银白。
北疆的月亮和京城的月亮并无不同。
百年前的月轮与眼前的清辉,想必也是同一般模样。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古来英雄死疆场,见得明月能几回?
关雁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去,终于觉得心中沉郁之感散去了一些,她的指腹在扳指光滑的表面蹭过一圈,低声道:“照这么说,他们当时并没有做这种扳指?”
殷窈点了点头:“这扳指是后来才有的,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
她垂眼一笑:“我是在离北疆战场不远的地方,被人捡走的孩子,我这扳指就是那个捡我的人给的。”
关雁门掐了掐眉心,努力让自己理性一些:“‘余止戈’原先只作为一个方便将士们战后回家寻亲用的假名传播,但是时隔这多么年,它依旧存在,甚至已经发展成了一方势力……”
殷窈点了点头。
“正常来说,不管是朝廷机构,还是江湖门派,为了维持运转,应当不断扩充新成员,”关雁门沉思片刻,“但你方才说,已经很久没有新的‘余止戈’了……”
“嗯,很久没有了,”殷窈嗟叹,“战乱年代,这事儿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把扳指给我的人也没告诉我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要做什么。”
“那个人把扳指给你的时候,还说了别的什么吗?”关雁门皱了皱眉,“我感觉他们现在的目的,已经不单纯是为了方便送信了。”
殷窈摇了摇头:“他当时离开的匆忙,很多细节都没说明白,我也是兜兜转转好久,机缘巧合之间,才遇上了也拿着这扳指的人。”
关雁门总觉得事情应当不像殷窈说得这么简单,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也找不到话来问,只能暂时把心中疑虑压了下去:“那这方势力,是归在谁手中的呢?它应当会有一个管事的人吧?”
殷窈:“有的。”
关雁门正准备问这人是谁,殷窈就先接上了话:“但是我不知道这人是谁。”
她垂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无奈的笑:“很奇怪,对吧,一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势力,我不知道它要做什么,又被握在谁手中,说不定它被牵扯在什么要掉脑袋的事情里,我却依旧保留着这个扳指。”
“确实奇怪。”关雁门赞同地一点头,“您无法预估这枚扳指会给您带来的风险,那您为什么还留着它呢?”
“因为把扳指给我的那个人说——”
朦胧月光中,殷窈抬起眼睛,眸中闪烁着一种极坚定的奇异光芒:“说战乱总会再起,天下止戈太难,但这一次,每一个‘余止戈’的名字,都会被端端正正的、一字不差的,留在史书之上。”
殷窈无奈一笑:“虽然不知真假,但是我挺想见到那么一天的。”
她将扳指重新戴回手上,凝视着它,轻声道:“这就是‘余止戈’的第二重意思——”
“吾虽知干戈终将复起,生灵难免涂炭。然吾所求至简:凡血沃疆场之躯,志求太平之魂,皆得青史留痕,烛照后人。”
关雁门心神俱震。
古来留名青史者,功臣良将、文豪侠客,甚至连奸佞之辈,纵使骂名千古,都能在那本要流传后世的书册上,拥有一席之地。
但那些普通的士兵呢?
似乎从没人记录他们,即使想起来了,也只是慨叹一句“可怜无定河边骨”“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是他们应该拥有姓名的,他们也应该被人记住的。
古来布衣如尘灰,如蝼蚁。
但尘灰虽小,汇聚成瓦,亦可补天。
但蝼蚁虽弱,集众之力,亦可撼树。
两人聊了不少东西,眼见着夜深,关雁门估算了一下时间,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若是方便的话,我明日再来。”
殷窈跟着站起身:“路上小心更夫。”
关雁门点了点头,推开窗,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动作一顿,转头往红袖招的方向望了一眼。
殷窈站在窗边,也顺着她的视线,往那里看了看。
“我总觉得,那个方向,有人在看我。”关雁门回身,关上窗,低声道,“今日下午就有这种感觉了,应该不是错觉。”
殷窈收回目光,转了转手上扳指:“红袖招实际的老板是宁王。”
“宁王?”
殷窈“嗯”了一声:“只是他从不出面。”
“其实京中大半铺面,地契都在权贵手中,”殷窈扬了扬下巴:“这家点心铺子,其实也是宁王的店面,进宝镖局只是付了租金。”
关雁门心念一转:“宁王知道他的店面成了进宝镖局的暗桩吗?”
殷窈:“应当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也说不准。”
关雁门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我去红袖招一趟。”
殷窈惊讶:“现在?”
关雁门点了点头:“我进去转一圈就走,不多留,应当用不了多久。”
殷窈想了想,走到桌边,从旁边小屉里取出纸笔,直接就着茶水研了磨,给关雁门画了张简单的室内布局图:“红袖招从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是曲折来回、错综复杂,你将这图记一记,免得进去迷路,绕不出来。”
关雁门大致扫了一眼,被这如同迷宫般的布局惊呆了,头痛道:“一个花楼罢了,弄成这样,也不怕那些贵人进去迷了路。”
殷窈瞥了她一眼,无奈道:“傻姑娘,若真是贵人,自有人带着进去,何必自己寻路。”
这倒也是。
关雁门略一颔首,将那地图折了两折,往袖中一揣,正要走,又被殷窈叫住。
关雁门回头,见殷窈脸上纠结神色,疑惑问:“怎么了,殷前辈?”
殷窈叹了一口气:“我同你一起。”
关雁门讶然:“不用劳烦您,我自己就可……”
“我又不是为了你。”殷窈白了她一眼,回身进屋,“我是为了红袖招里的姑娘们。”
她从柜中取出一套夜行衣,将外面厚重罩衣脱了,飞快地将那层薄衣套上:“你进去若是迷路,四处乱走,被楼中那些管事的发现了,这些姑娘全都要被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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