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夜色凝结成块，薄薄地碎在地面的血泊中。百乐门内，四处都是残肢碎肉，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人身。
一行人搜遍全门，无人生还。
“这是这段时间的第三起屠门。”叶珑真说着，眼中流过一抹悲怆。
“都是魔道袭击吗？”江照野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了一些尚未干涸的血渍，凑到鼻前嗅闻。
“现场有魔兽活动的痕迹，暂时定论。”
仙魔大战后，魔界入口被竭力关闭，从此，魔修鲜少再现身修真界，常常是驱使魔兽来攻击正派。五大仙门定期派人追查，都未能找到新的魔界入口。
“剑尊，江宗主，似乎发现幸存者！”同行的一名剑修报告。
一名女修倒在地下室入口的楼梯上，血水沿着阶级流下，大门敞开，里面躺着三只死掉的魔兽。
施法将其移至平地后，江照野一探，心中咯噔。
“她死了。”
遗体尚有余温，但再也没有呼吸。
叶珑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把外袍一解，就地掐诀。
他大惊：“你要干什么？”
“我要救她，师兄，帮帮我。”江照野目光坚定，浑身散发出银色的辉光。
枯荣阵。
叶珑真眼底震颤，即刻在她身后调息运功，双掌附于她的后背，为她输送灵力。
随行的五名剑修见状，亦加入行列。
死气沉沉的百乐门内，一场逆天而行的抢救开始了。
江照野很快便力不从心。女修全身上下只有头是完整的，躯干被魔兽啃食得稀烂，内脏一点不剩。
创生的原理是共通的，但令幼苗苏生，和让死者复活，两者的难度天差地别。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如何了？”叶珑真心急起来。
“继续。”江照野满口是血，用气声说。
“莫强撑。”
“继续！”她咬紧下唇，脸色煞白，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正如植物生长需要土壤，生命的存续需要载体，若有破损，则无法承托其重。江照野一边修复她的躯干，一边往她体内注入灵力，二路并行，但消耗太大，尽管有剑尊坐镇，她那破碎的神识依旧没有反应。
……
你睁眼，睁眼啊！
奋力搏杀了三头凶兽，你甘心就这样死掉吗？明明已经坚持到最后了。
还差一点，就那么一点。
求求你，快睁眼啊……
江照野体力不支，身体一虚，往侧边倒去，叶珑真眼疾手快，在落地前，单手将她拦住。
“好了，就到这里。”叶珑真满眼都是心疼，转而为她调息，稳住心神。
“我还可以，我能救她，让我……”江照野浑身冷了下去，嘴里仍含糊不清地念着。
“够了！江照野，你救不了所有人。”
叶珑真捂住她溢满泪水的双眼，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对那几个气喘吁吁的剑修说：“劳烦你们处理现场，我带江宗主回去疗伤。”
江照野无声流泪，在他怀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时，江照野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床铺上。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守在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珑真。
脑子昏沉，下意识便伸出手去，摸狗一样摸他的头。
发质不错，不像江亮，毛毛躁躁的，她迷迷糊糊地从头顶摸下去，来回顺着。
“……摸够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趴在床沿的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手还没缩回去，就被抬头的叶珑真一把握住。
“我睡多久了？”江照野看着他微微冒头的胡茬，有点恍惚。
“十天，”叶珑真皱眉笑道，“医师说，你身体损耗过大，可能是频繁开阵导致的。”
一听到“十天”，江照野吓得赶紧要下床，又被他按了回去。
“干什么？躺着。”
“我十天未归，她们会担心的。”江照野第一时间想到宗门里的两个留守儿童。
“第二天就把他们接过来看你了，江亮见你躺在床上不动，哭得整个剑宗都以为你死了，你那个新收的女弟子一直在哄他。”叶珑真说着，顺手为她理了理黏在额角的碎发。
江照野想象到那个场景，又心酸又好笑。
“所以，那个女修……”她想了想，开口问。
“验过尸后，长老们做主，埋在了百乐门的后山。”
江照野眼中黯淡下去：“她叫什么名字？”
“许敬燊。”
许敬燊。她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
对不起，没能救你。
“你不必愧疚，若她泉下有知，定会感激，”叶珑真稍稍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人各有命，你已尽力施救，此事并非你本意。”
“道理我都懂，”她低头，看向他伤痕累累的手背，“只是遗憾。”
“若成心结，就得不偿失了，”叶珑真用一种近乎殷切的眼神看着她，“现在，你的第一要务就是好好休养。”
江照野点头。低头的瞬间，意外感觉到，头顶上传来温暖的抚摸。
抬头，叶珑真逃一般站起身，背对着她。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门口有侍从，你有需要时可以喊人。”
然后就离开了。
莫名觉得那背影好笑。江照野心情轻松许多，觉得睡久了，浑身黏腻，便走到门口，请侍从安排沐浴。
露天浴池，烟雾缭绕。江照野只披着轻薄的中衣，在水中打坐。大概是吩咐过，水里放了不少有助于灵气恢复的药材，她刚下水不久，便觉得通体舒畅。
长舒一口气，她仰起头，用眼睛描摹起淡金色的云彩。她的时间并不充裕，此次休息耽误太久，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已经与世界脱节。
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她却心神不宁。
刚刚一直想问，却没能问出口：百乐门，以及另外两起屠门案，真的都是魔道所为吗？
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宗门动的手？
因结界常年动荡，魔气侵袭，修真界内，许多性情温顺的灵兽变成了食人血肉的魔兽。能让这些魔兽主动攻击正派的宗门，除了受魔道驱使，还有一种可能。
蛊。
借刀杀人并不罕见，若是仇杀，通过蛊虫来操纵魔兽，不仅能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嫁祸于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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