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峰,虞绵。

听见这个名字,周雪微神色一凛,刀子般的目光甩向周雪芥,却没能将他这张得意的笑脸划出哪怕半条口子。

周衍对门中弟子的情况向来不清楚,也不在乎,只是在听到飘渺峰的时候问了一嘴:“齐云间的徒弟?”

“是。”周雪芥应道,“齐峰主最为得意的小弟子,天资不错,人也机灵,最重要的是,与孩儿两情相悦,矢志不渝。”

“两情相悦?矢志不渝?哈哈哈——!”

周雪微拍桌大笑,“说得这么肉麻,我竟从不知你周雪芥也懂情之一字是何写法!”

她给周衍斟了杯酒,“父亲,依女儿之见,这女子心思不纯,接近雪芥定是有所图谋。雪芥年幼,分不清人心好坏也可以理解,父亲可不能放任这等趋炎附势之徒辱了我周家人的名声。”

“名声?”周雪芥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姐姐向来自我感觉良好,明明前段日子当着众仙门的面仪态尽失,却还有心思揣测一介孤女是何意图,也不必如此以己度人吧?”

眼看周雪微沉下脸,周雪芥知道她生气了,偏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名声这东西最不值得在意,谁敢妄议我的婚事,我定然撕了他的嘴叫他再说不得。再说了,我从没干预过姐姐想做的事,姐姐还是不要将手伸到我这里来了。”

“况且,她与姐姐的性子实在是大相径庭,姐姐如何能知晓她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与她两情相悦的是我又不是姐姐你。”

周雪芥坦坦荡荡同她对视,眼神里含着挑衅意味。

“难道姐姐认识她?还是你们之前有过交集,连我都不知道的那种——”

“够了!”

周雪微再也忍不下去,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面前的酒盏被震碎,里头剩的薄薄一层清酒被震得四处飞溅。

她指着周雪芥的鼻子骂道:“蠢东西,打小天分就不如我,现在看来眼光也不怎么样。你既然非要和那贱人搅和在一起,早晚有你后悔的那天,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羞辱性极强,且丝毫不加掩饰。

周雪芥扬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起你。”

周雪微用那种轻蔑的眼神觑着他,“本来活得就像是我的影子,现在嘛,哎,再不济也得找个卫栖山那样的啊,谁知道你竟看上了一个废物。”

周雪芥眸色一暗,大殿之上暗潮汹涌。

“行了。”

周衍缓缓站起身,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他先是看向周雪微,淡淡道:“微儿,外人就罢了,你们是亲姐弟,当互敬互爱,日后莫要再说这种伤和气的话。”

周雪微不屑轻哼。

周衍又回过头对周雪芥道:“你也是,别跟你阿姐横眉竖眼的,既然喜欢那个虞绵,我晚些时候便去同齐云间提这事。”

“分明是好事,让你们这一吵,弄得谁都不高兴。”他摆摆手,“都走吧,别在这闹腾,回去各自消消气。”

周雪微甩开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雪芥盘腿坐着,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和缓了表情,又看向周衍。

“怎么,还有事?”

“孩儿斗胆,请父亲将沧溟海那道灵脉相赠。”

“你要那个做什么?”周衍问他,“那般充裕的灵气,你尚且消化不了,为父手中还有不少稍小些的灵脉,你若想要,可以给你。”

“父亲好意孩儿心领了,只是,孩儿与那虞绵是在沧溟海定情,这灵脉于我二人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还望父亲成全。”

周衍略一沉吟:“好。”

周雪芥顿时眉开眼笑:“多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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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眠在山里兀自绕了会儿路,回到飘渺峰时,还是先戴上了人.皮面具。

推开门板,迎面扑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终于回来了绵绵!”

熟悉的清脆声线落入耳中,辛眠后知后觉地鼻头一酸。

这一路上的心情起起伏伏,情绪剧烈动荡,如今被好友紧紧拥在怀里,温暖而柔软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住,一直悬着的心才平稳落地。

有人在等她了。

辛眠回抱住她,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后背:“有点喘不过气了……”

谈盈立马放开她,清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

“你怎么瘦了?”她托住辛眠的脸,“都皮包骨头了。”

脸颊肉被她一左一右两只大掌挤压着,辛眠被迫嘟起嘴,含糊不清道:“哪有……”

“有!”谈盈微蹙起眉,“哎呀肯定是太辛苦了,少掌门也真是的,净会折腾人,一看就不是会心疼人的性子!”

“噢?是吗?”

“是啊!”谈盈想也不想就点头。

“那怎么办,我从小就没心疼过谁,要不你放开她,让她好好教教我?”

咦,谁在说话?

谈盈这才听出不对劲,猛地扭头,就见周雪芥斜倚着门板,双手抱在胸前,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准确的说,是盯着她托在辛眠脸侧的手。

谈盈张了张嘴,将手收回去,只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干脆给周雪芥竖了两根大拇指。

周雪芥的脸色这才好转。

辛眠问他:“你来干什么?”

“找你啊。”周雪芥歪头笑,“你还没去见过齐峰主吧?我想和你一起。”

“不必了。”

辛眠自顾自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说的不算。”周雪芥耍无赖,“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还用你同意不成?话说你怎么还戴着这东西,不是说好了……”

“我知道。”辛眠打断他,“手长在我身上,我想什么时候揭掉还用你同意不成?”

“噗。”

谈盈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周雪芥顶了顶下颌骨,颇有几分吃瘪的意味。

牙尖嘴利。

不过算了,他心情好,不与她计较。

“对了少掌门,坐下喝盏茶吧,我们屋里还有上好的眉茶,你等着,我去泡点。”谈盈说着就去拎茶壶。

辛眠喊住她:“那不是你最喜欢喝的吗?不剩多少了,别浪费。”

周雪芥登时七窍生烟,大步流星闯进屋内,一撩衣摆便坐在了桌案前,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那谁,谈盈是吧?本来这种没名气的烂茶叶根本不配入我的眼,看你们这小气抠搜的样子,我今日还非得尝这么一口了!”

“很好喝的!”谈盈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马上就好,等我一会儿。”

她一溜烟儿出了门。

辛眠在专心致志地往小匣子里塞灵石。

离开客栈时掌柜的将两间天字号上房的灵石退还给了她,说有人另外付过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有人只能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不缺灵石,且出门时习惯带灵石的卫栖山。

辛眠没客气。

他愿意花就花,反正她不亏。

不对,还是亏了的。

用一张蛟龙皮买下了白泽的命,他还没能知道他苦苦寻找的圣女究竟出了什么事,便被他所敬爱的族长捅穿了心脏。

甚至圣女在沉香山的消息也是白渊透露出来的。

白泽是为了找阿娘才犯了鲛人族的规矩,从不曾涉世的他在蒙尘阁里受尽虐待,吃尽苦头,她以为自己救了他,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其实根本没有。

他还是死了。

就死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好可怜。

周雪芥撑着头,看辛眠坐在床边垂眸整理,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已经跟我父亲说过了,他答应择日去沧溟海一趟,将那堆东西弄过来交给我处理。”

辛眠没有抬头,只轻声应道:“嗯。”

“你在想什么?后悔了?”

周雪芥盯着她,越想越真,越想越气,突然挂了脸,“后悔没用,知道吗?你敢耍我,我就把他们全都踩得稀巴烂,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要擅自揣测我的想法。”辛眠幽幽道,“我什么都没说。”

她语气平静,倒衬得周雪芥无理取闹。

这么说也不太妥当,不是衬出来的,他们男的惯会无理取闹。

辛眠将手里的匣子合上,正好谈盈将眉茶泡好了,哼着小曲儿进屋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周雪芥全然忘记了那是滚烫的茶水,端起来就往嘴里送。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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