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无处话凄凉

(蔻燎)

在花谷习武了整整五个月,落花啼武艺精进,体魄强韧,比刚重生之时涨了不下三四层功力。

她喜不自胜,每隔三日乖乖地按照约定去花谷等候白衣人,然而临近盛夏,白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譬如一缕薄云,让熏风一卷,散得干干净净。

落花啼才不信邪,开始每天都去花谷枯坐苦等,就这么耗去一月,白衣人依旧无影无踪,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被人撂挑子这么久,落花啼却连对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越想越气,她拎着绝艳直奔哀悼山,妄图冲进去寻找那白衣女子。

可哀悼山的防卫森严,固若金汤,难以攻越,她拼了几次都被骤然杀出的花月阴挡住去路,两人交手过招,双方都讨不着好处。不是花月阴将落花啼踢下山坡,就是落花啼把花月阴绊上一跤。

落花啼从草丛里爬起来,啐一口嘴边的绿叶,她斜提着绝艳剑柄,愠怒心间,道,“有种放本公主进去,她是你们的宗主对不对?为何不打招呼就匿迹了?”

紫衣蹁跹的花月阴立在远处,淡紫色轻纱挡住容貌,表情被衬得若隐若现,琥珀眸湖闪着亮光,美得惊心动魄。

银紫色长袍垂地曳下,黑绸束腰,身量出尘。

双手戴着莲纹银护腕,此时交叠抱在胸前,眼神透着不怀好意的玩味。

花月阴信步踱来,面纱随动作轻轻飘舞,她顿在落花啼三步之遥的位置,勾起下巴,嬉笑道,“你学了这么久武功,连我都对你刮目相看,红衰和翠减却分毫不知,可见她们对你多么不上心。”

“别转移话题,她是不是花天恩?”

“是与不是,重要吗?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配看见她的正脸。”

花月阴笑道,“与其思虑这个,不如想想你即将嫁去曲朝之事?”

“……”

哪壶不开提哪壶。

落花啼一听这几个刺耳的字眼,脑仁就控制不住抽痛,她揉揉眉心。如此情形,想必那神神秘秘的白衣人不会出面,耗上一年半载也等不到她出来,不如静观其变,且看对方何时出山。

她把绝艳剑挂在腰间,抱拳朝花月阴施施然一礼,“我的私事不劳月阴姐姐挂念了,只是,她不愿意见我,我还是想告诉她,我很感激她,希望她能再次出现,不管是什么时候。”

白衣人没答应收她为徒,她的身份尴尬而特殊,只得如此了。

从哀悼山下来的落花啼没去灵暝山,夏日的两山上花朵的数量不减春日里,簇拥浩瀚,各种高大的绿树笼上了一团团墨云,粗硬的枝叶堆出纵横的剪影。

来到花落知多少之时,天色擦黑,远山有依稀的几块紫红残霞,太阳西落,它们也跟着西落。

落花啼惯例去落英缤纷客栈见一见蓝今宵,刚一到门口,一道红衣刹那晃入瞳孔深处。

倚着门框的花辞树总会在落花啼去花谷练武的那天在客栈等她归来,因为落花啼不需他前往,他就乖乖地留出空间时间。

数月过来,他们和蓝今宵极其熟稔,时常聚在一起吃饭饮酒。本以为今儿与之前一样,不曾想花辞树走近的第一句话便是,“花啼,你去见见小侯爷,他能言语了。”

这话宛如当头一棍,敲得落花啼瞠目结舌。

两人如影随形跑上楼,推开蓝今宵的房门,小心谨慎地合闭门板。

蓝今宵在客栈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不用干活不用操心,白嫩的俊容都稍稍圆润半分,一对精致的眉眼熠熠生辉,嘴唇红润,显然把自己养得非常康健。

早已没有当日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乞丐感觉。

他正午时分在与花辞树临窗下棋,下了三盘他输了三盘,气得吱哇乱叫,又是捶胸又是顿足,滑稽可笑得很。

花辞树嗤道,“还想下吗?我能一直赢你。”他使坏地想继续听听蓝今宵暴怒的动静,嘴角抿起一条戏谑的弧线。

蓝今宵自幼娇生惯养,除了栽曲探幽手里遭遇毒打,并没在其他地方吃过苦,眼见花辞树拿他作玩笑,鼻头一耸,哼哼唧唧地骂。

“呃呃!呃呃呃!呜呜哇,咦咦咦,你……你欺负我!”

“……”

花辞树一愣,指尖捻的一颗黑子“啪叽”掉回棋瓮里。

他眉峰轩起,一脚踢开座椅站了起来,难以置信,“怎么回事?你可以说话了?”

不是被曲探幽灌了哑药吗?何以还能有说话的机会……

蓝今宵更是眼球瞪得要飞出眼眶,他伸手捧紧喉咙,缓缓咽了几口唾沫,浑身发颤,一个字一个字试探道,“你,大,爷,的。敢,欺,负,本,小,侯,爷?”

说完,他“哎呦”一声,一蹦一跳地在客房里来回乱窜,穿梭撒泼,比猴子还能攀缘飞壁,嘴里嚷嚷着,“哈哈哈哈!我能说话了,操,我还能说话!我能说话!哈哈哈哈哈!我不是哑巴,我蓝今宵不是哑巴哎!太爽了,太爽了!嗷嗷嗷嗷——”

他一跟头踩上棋盘桌,刷啦啦一阵嘈响,扯着花辞树的衣领摇了摇,晃悠脑袋,得意忘形道,“花辞树,我不是哑巴,不是哑巴,哈哈哈哈!曲探幽他失算了,嗐,说不定是入鞘吃回扣吃多了,他们的下属买的哑药兑了水,嘻嘻,我又能说话了。憋死我了,真憋死我了,我这么久没说话,手指头都写秃噜皮了,真真是可怜。你陪我聊聊天,成吗?我给你说,我……”

刚恢复嗓子的蓝今宵如脱缰野马,滔滔不绝,唾沫横飞,他逮着花辞树一边喝茶一边唠嗑,从天明唠到天黑,没完没了。

花辞树嫌他聒噪不休,忍无可忍终于把他甩开,下楼独自等待落花啼出现。

眼下卧在床榻上昏昏欲睡的蓝今宵听见关门声,惊弓之鸟弹起,看定来人,喜笑颜开,蹿到地面上,“落花公主,曲探幽千算万算没算到我还能说话,他要是知道指定气死了。”

蓝今宵能重新说话,这是好事。

但落花啼不认为曲探幽会愚蠢到控制不好哑药的分量,他难道,一开始就并未计划夺去蓝今宵的声音?

他做的这些,最简单的目的,就是威胁恐吓蓝今宵。

曲探幽这个魔鬼,不会还存了一丝与他脾性大相径庭的善意吧。

落花啼打个寒战,百感交集,感慨道,“太好了,你能痊愈,看来老天爷也在保佑你。对了,这些日子,可有遇见锁阳人?”

蓝今宵习惯性想倒茶水用手指头蘸着写字,倒了一半反应过来,赶忙丢了杯盏,喜悦道,“不曾,上回一事后,他们根本没露出痕迹。”

“嗯,我想,他们迟早会来找你的。”落花啼粲然一笑,再无下文。

在落花国,落花啼和花辞树经常命令警世司的人手私底下勘察钱府经商缴税有无耍花招,毕竟无商不奸,钱氏父子若要投机倒把,他们还是得防上一防的。

一旦钱府生了坏心思,花辞树就会把钱钵溢扣在警世司,作为人质。

钱氏父子虽是商贾出身,唯利是图,但好在对待救命恩人一方面,还是一心一意的,安安静静没搞什么幺蛾子,按照落花啼的要求一季度交一次钱。

而那纨绔子弟钱钵溢不心疼钱财,汩汩地把金银流向落花王宫,反而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每日穿着警世司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出去炫耀,以此为招蜂引蝶的资质。

吊儿郎当的钱钵溢在花落知多少摇身变成了一名有“上进心”“洗心革面”“浪子回头”的富家大少爷,许多妙龄女子瞧上他这警世司中人的身份,不由自主美化了他,频频暗送秋波,暧昧示意。

警世司之外,钱钵溢是衣着帅气,配剑擎刀的警世卫,在警世司之内,他只是个走哪就闹笑话的大奇葩,连一把重剑都拔不出来,舞的招式全是花拳绣腿,对敌人毫无伤害。

警世司苦钱钵溢久矣,里头的人纷纷寻机给司主花辞树告状,把钱大少爷贬得一文不值,“花司主,钱钵溢他是个脑壳秀逗的花心大萝卜,不说捉坏人了,坏人一刀就收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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